第2部分(第2/4 頁)
墜入水,網狀的樹根在半塌的岸邊熙熙攘攘裸露在外,毫無規則地東竄西突,鳳眼蓮和茨藻半浮於水面……青草味從土地裡散發出來,與幾朵粉白的小蝴蝶勾肩搭背,在水岸邊時而迅疾時而舒緩地走動。“湯狗,”雷公嘴回過頭去對著身後的一位漢子,“晚上宴客,下水拿幾條好魚。”湯狗向雷公嘴弓了弓腰,跳下水去,一個噴嚏的工夫,甩上來幾條紅尾鯉。十三片黃殼江龜隨後冒出了水面。文廷生原地立住,肚子裡嘰咕了一下: 真是塊好地方。
“請!”順著雷公嘴的指尖,一條石街在綠叢裡把石頭的蒼白延伸到遠方拐彎處。一方一方淡黃的竹皮房屋補丁一樣扒在石街兩旁的綠色裡。酒肆、小貨攤頭、鐵匠鋪、銅匠擔、箍桶家當、篾匠小凳一簇簇躲在竹皮屋簷下的陽光陰影中。鐵匠鋪裡的火爐依然冒著青煙,小夥計們木呆眼睛,手撐大鐵錘,打量著一行路人。顯然,龍捲風從江面劃去之前,這裡曾熱鬧叮咚過。龍捲風和龍捲風帶來的三個暈頭轉向的客人,把整個揚子島鬧得更加暈頭轉向。
在一座華貴而又原始的高大石屋前,雷公嘴立住,對文廷生說了聲“請”。文廷生立上石階,熊向魁和旺貓兒立即放下手裡的大海碗從堂屋裡衝將出來,文廷生沒有來得及興高采烈,似乎憑藉一樣什麼神示,他抬起頭,頭頂上一塊厚大的木匾懸在飛突的石簷之下,鰣魚華貴的魚鱗被松樹膠黏住,排成三個大字: 鰣鱗會。
剎那間,文廷生的腦海裡劃過一個玄妙的瞬間,同時閃過一個記憶——這裡我來過?文廷生無論如何趕不走這個幻象: 眼前的一切,似乎在過去的一個什麼時候經歷過,並且,就在同一剎那,旺貓兒做過算命先生的父親說過的話似乎開始被應驗: 玉帝聖兒會安排你一個地方,你一到那兒就發現自己成了那兒的土地神。
他回過頭去,石屋前的廣場上雲集了光溜溜黃燦燦的光背脊,所有黑白相間的目光全集中到文廷生的額角上,目光反彈出去使他的額頭成了光芒四射的太陽。
老子要當這裡的土地爺兒!
“老闆,”他向雷公嘴宣佈,“我不走了。”
文廷生的雙手按住雙槳。他很快使自己鎮定下來。在一條大船旁,文廷生舍下舢板跳將上去,他的盯著漁網裡白龍王三太子的眼睛跳出賊亮賊亮的湛藍火苗。甲板上,文廷生腹部一個前挺,僵直著上身對著鱘魚跪了下去,一聲撕破江面的吼聲衝著鱘魚從他的嗓眼裡飛竄而出——
“三哥!”
他對白龍王的三太子喊了一聲三哥。
孤島 四(1)
公嘴港向來是方圓六七十里的揚子島最叫場子的地方。揚子島的漁人下江歸海,都要從這裡調扯篷。把總公嘴港的,是老少皆知的鰣鱗會。鰣鱗會這塊場子,你要不多長几根賤骨頭,絕對不是你隨便屁顛的碼頭。內六七十里的揚子島,外三四十里的江水面,你要是翻了鰣鱗會的檯面敗了這家的風水,魚肚子都沒膽量做你的棺材。鰣鱗會的會頭是揚子島土生土長雷家家族的族長雷公嘴。雷公嘴早年愛聽說書,神往已久神話故事裡梁山泊上的好漢故事。浪裡白條張順勇鬥黑旋風李逵,是他最為仰慕的英雄偉績。逞才使氣耍拳弄棒,少不得陪他度過青枝韶華。因整天在江裡頂風斗浪,水下功夫最是了得。及冠,已長成通身水鏽油亮的黑漢。粗大黑亮的辮子在堅硬鼓實的天靈蓋背後,像盤地而立的眼鏡蛇。光緒二十四年,有人親眼目睹黑辮子叉出猩紅的蛇信子。——那時候鰣鱗會早已成立。“鰣鱗會”的會名起源於島上見過世面闖過碼頭的老闆仙。老闆仙以一身鱗狀的瘦紋和捕過一條十六斤重的鰣魚,使他從此五毒不侵。他的每一句話都成了揚子島上的金科。十六斤重的鰣魚是他生命的全部意義,多年以後,他在船中壽終正寢時,手背上神奇地長出了十六張鱗甲,相傳那十六張鱗甲可以使他碧落黃泉逢凶化吉。“鰣鱗會”成立時,大夥向他尋求會名,老闆仙沒有立刻交底,老闆仙不動聲色地在雞血會上講述了他講過千遍的鰣魚故事: 八年前的一箇中午,天晴得像鋪滿魚鱗一樣鋥亮,老闆仙在江中撒開大網。這一天老闆仙的胳膊裡湧出一股柱體的氣力,他歪過頭看一眼魚鱗狀的天空,突然預感到自己的生命裡將有一件重大的事情。他低下頭,網邊水下的一道雪亮的白光刺痛了他的眼睛,珠光寶氣耀眼奪目的鰣魚浮出了水面。哪個打魚的沒有做過美麗的鰣魚夢!名貴的鰣魚金貴自己的鱗皮勝於孔雀之於尾巴人類之於眼睛,它害怕掙扎起來漁網碰破了華貴的鱗皮,所以一動不動,靜臥在大網的木浮旁邊,等待漁人的捕捉。老闆仙大為震動,鰣魚那種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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