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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少奶奶
在鎮口坐著。不一會兒看見了馬燈的亮光,隨後聽見了大路吹
口哨的聲音。
少奶奶說:路先生的嘴像一管笛子。
她很高興。五鈴兒傻乎乎的也跟著高興。大路和二少爺也
是很高興的吧?不高興的只有我一個人。我心裡酸溜溜的。另
外,我也不能陪著少奶奶在夜地裡坐下去了,不能在她背後偷
偷聞她頭髮上身上的香味兒了。
我恨那兩個走過來的男人。
我毫無道理。
可是我恨他們。
這種事情是沒有道理可講的。
現在,她就在我的眼前。
我伸手就能摸到她。
我聞到了她的肉香。
你聞到了麼?
3月14日錄
二少爺領人到瓊嶺的密林裡伐了很多松樹和杉樹,把這些
樹推進烏河,讓它們順著水漂下來。公社的人提著鉤杆在岸上
跟著走,碰到擱淺,就搭鉤把木頭拉到水深的地方去。古糧倉
石臺子下邊有一道半畝大的河灣,裡面漸漸地積滿了原木,一
根擠一根浮在水面上。大路領著木匠師傅做了一臺用鐵皮包著
的滑車,又在河灣上支了滑輪架子二這樣只齋兩個人就能把一
棵大樹從水裡弄到糧倉的院子裡去了。為了滑車來去方便,在
牆上開了比大門還要寬的豁口,打著蠟的木軌像兩條搶水喝的
大蟒,並排伸到水邊的滑輪架子底下。愉鎮的人這時候才知道,
在曹家騙吃騙喝的洋鬼子是個很聰明很有本事的人。
二少爺從雜倉裡找出幾匹洋布,樹皮色兒的,給公社的人
每人做了一套衣服,說是工裝。他和大路做活時也穿。衣服式
樣很怪,土不土洋不洋的,像一隻倒掛的口袋,在頭那兒挖一
個洞,套在脖子上,沒有釦子,也沒有袖子,不過看上去倒很
整齊。我沒有,我是奴僕,是公社以外的人。我要做的事就是
給二少爺和洋人端茶,倒水,傳話,打扇子,一速毛巾。
我要願意,也可以幫著做活。
我愛幹活,可是我瞧不上二少爺僱來的人。佃農裡凡是健
壯勤快的早在屠場、扇場和紙場裡謀了差事,剩下的都是很不
像樣的人了。大少爺早就說過,缺人可以從紙場扇場裡調,挑
誰給誰。二少爺一個也不要,偏要自己到鎮街和周圍的村子裡
去找去。他看中了什麼人呢?
大魁有疥毒,身上都流黃水兒了。
二蛋父母是癱子。
黑牛是六個孩子的父親。
天水是酒徒。
老荒兒差不多是個傻子。
小更有一屁股債,動不動就登板凳上吊。
十幾個人挑不出一個腰板硬的來。二少爺統統把他們叫做
社員。他說公社就是家,那麼這些烏七八糟的人就是家裡的孩
子了。他是什麼呢?
二少爺好像把自己當成了家長。
大路好像是他僱來的一個奶媽。
我呢?
我是一條看家護院的狗。
二少爺對他的孩子們說:人生來是平等的,人應該愛護別
人。從今往後,咱們做一樣的工,吃一樣的飯,掙一樣的工錢。
你們不要叫我少爺,你們應該叫我的名字、以後咱們就是一家
人,好日子在咱們自己乎上。靠老天爺沒有用,靠皇帝也沒有
用。咱們自己靠自己!只要愛工作,愛你周圍的人,我們就是
幸福的人了,世上有誰能跟我們相比呢生
二少爺的昏話誰也聽不清楚,聽不明白。社員們跟著他的
話點頭,可是他們的眼神兒就像打量著一個瘋子或痴子。花了
那麼多錢出去留洋,正經的本事沒學會,學會了這麼多怪念頭。
榆鎮的人都說曹老爺虧了。
社員們都很聽話。
他們骨子裡是想佔曹家的便宜。工錢不比紙場扇場低,每
天還管一頓午飯,還發衣服和別的小零碎,傻瓜才不聽說呢。他
們賣力的樣子給二少爺提了精神。他總是愁著苦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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