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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邊悄悄溜過去的時候,抓到了她的眼神兒。她的眼神兒從書
上邊潑出去,罩在洋人的背上。
我沒有證據。
可是我敢打賭。
少奶奶不是討厭男人的人。
她不是蕩婦!
你是色鬼麼?孩子,你夏天在城裡大街上走,除了看女人
的裙子你還看什麼?你看她們的腿,看她們腿上讓蚊子叮的大
包。不論看什麼,你都沒有錯。只要別趴在地上看女人吐的痰,
你就沒問題。
你不是色鬼。
我是。
我趴在地上聞過少奶奶的腳印兒。
你愛信不信。
3月15日錄
大路發了脾氣。他發脾氣的樣子很怪,不摔東西,不大聲
嚷嚷,說話比平時快一點,一下挨一下聳肩膀,還把手裡的雪
茄啃鹹菜一樣一小塊一小塊咬掉,直喀到什麼也不剩。開始,誰
也不知道他是發了脾氣。大家都以為他是嫌天氣太熱,熱得受
不了了呢I
機器出了毛病。刨不出片來。大路把木頭用夾子卡緊,讓
它跟著皮帶輪一塊兒轉,然後把刀片湊上去。’木頭應該變成薄
薄的一層,分五條向外卷,可是卷出來的不是五條,而是數不
清的碎片,也不薄,有的木疤飛起來,打得房梁往下掉灰。試
了許多次也不行口
大路把機器停了,嘴唇直哆嗦。_二少爺走過去跟他咕嚕話,
像平常那樣你一句我一句說著,大路咬一口雪茄仰著臉吐出去,
吐了足有兩丈。不一會兒又吐了一塊,二少爺已經閉嘴,就聽
見他說一了。
口音比平時速度快,肩膀聳得很急,還老伸出三個手指,不
知道是個什麼手勢。最後,他把雪茄塞在嘴裡嚼起來,剛要吐,
少奶奶和五鈴兒從大門走進來,後面跟著挑午飯的傭人。
大路愣了一下,跟誰也不打招呼,順著木軌走出牆豁子,一
直走到水灣裡的木頭堆上。他還在走,隨著木頭倒腳,木頭再
也經不住他了,他就跳到水裡,往河對岸遊。少奶奶問二少爺:
怎麼r?
二少爺說:機器有毛病,他不承認。
少奶奶說:他怎麼說?
二少爺說:他說是木頭的毛病。
少奶奶說:你怪罪他了吧?
二少爺說:沒有。他自己罵自己。我看他有點兒著急。本
來說三個月回國,現在看來回不去了。
大家圍在牆豁子那兒,看大路浮在河裡的腦袋。他搖來搖
去的三根手指頭,原來是三個月的意思。這個老是嘻嘻哈哈一
天到晚吹口哨的傢伙,看來是真的想家了。少奶奶眼裡有可憐
他的意思。
她說:不要催他,慢慢來。
二少爺說:早知道他這麼沒把握,我就不僱他r·他老譯
機器不好用。本來就是舊機器,他又不是不知道之我倒想看看
他能怎麼辦?{
二少爺沉著臉,有怨氣。少奶奶歪著頭看他的下巴,什麼
也沒說。公社的人都覺著事情很不妙,如果機器都成了廢鐵,火
柴造不出不說,飯碗都得砸了。他們撿了破布,很巴結的擦機
器,飯也不想吃。他們可能是等著大路從河裡爬出來。這一下
把二少爺惹火了。
他說;你們擦它有什麼用?你們有你們的活兒,機器的事
不用你們管!
你看,他口口聲聲公社人人平等,到節骨眼兒就繃不住了。
主子就是主子,跟奴才吃一樣的飯也沒用,幹一樣的活兒也投
用。主子的血在他血管裡流著呢!
我一直沒弄清大路的身世。只知道他是二少爺留洋那會兒
的房東的親戚,是侄子還是外甥記不清了。來愉鎮以前是有工
作呢還是失業,不知道。有老婆沒有有孩子沒有,也不知道。不
過,他在法蘭西鄉下有個老母親倒是真的。他給她去過信。那
封信我見過,他指著信封跟我說:媽媽!這兩個中國字他說得
很好聽。不管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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