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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遠遊的愛人。歲月的鈍刀緩緩地割過,蒼老的面板上流出血淚卻割不出疼痛。
一曲終了,只有明叔一人鼓了掌。相較蔡琴的醇厚馥郁,她的嗓子其實不太適合鳳飛飛的歌,但其他人鼓譟著讓她再唱一首。她看著車外匆匆向後退去的風景,笑著搖搖頭,再也不肯開口了。
車子漸漸馳入了沿海的路段。盛夏的夕陽血紅地沉淪在凝如鏡面的海緣,霞光染映天涯海角,像一股火紅染劑落入海天交會的那片,越接近中央顏色越濃豔,至出海口邊顏色只暈染為橙紅橙紅的。隨著車子漸漸馳入那片樹林,依稀可以看見幾只潛伏的白鷺鷥,像含苞待放的一朵朵白花。河岸對面的那片平原上,有幾個拿著水壺的小孩在垃圾堆裡摳啊挖啊,一如當年。不管多少年過去,這裡總是不斷的生長著,在同一個地方,用同一種方式,繼承同一種命運。過了這一段河灣,北萊鎮就到了。
西裝革履的日本男人早已等候多時,但他儼然已看不出日本人的痕跡。工廠門口擺放了一個大大的海神媽祖像,像前一個大大的香爐裡面正燒著高香。海邊的人家信奉媽祖,寓意是大海養育了我們,給了我們一切。他已經被這個地方同化了。剪裁儀式已經過去了,接下來的三天三夜是我們的專場。那真是我在北萊鎮從未見過的盛舉,星光微露的時候,幾乎整個鎮子的人都湧過來了。
演出就像我料想的那樣,沒有成功。我想我最終連騾子都不是。我眼裡湧滿了淚水,步伐紊亂。因為在黑壓壓的人群中我看見那個男人攙著一個女人,坐在主人家的位子上。那女人全身包得嚴嚴實實,只留了一對眼睛在外面,在這炎熱的仲夏之夜異常奪目,我一眼就看出了她是我的母親。他對她呵護倍加,因為她為他孕育了一個孩子。
也許她已經忘了她還有一個孩子,我想,一個嶄新的生命終會取代一個陳舊的過往,人的記性很有限,也許一年,也許四年,歷史就會被遺忘。人們記住的只是現在,是她旁邊這個年近花甲的男人,而不是房外那雙陌生的男鞋。我的塗滿油彩的臉也早已現不出昨日的輪廓,熱鬧的音樂喧囂著別人的歡樂,簡陋的舞臺演繹著別人的故事。
這是恩賜,也是救贖。這裡是起點,也是終點。舞臺下那個巧笑嫣然逗弄天倫之樂的女人,她是別人的母親。她曾有一個孩子,但早在很久以前就死在離開的路上。如今的我,只有一個牽掛,她叫毓敏秀。那是我的心棲息的地方。
我望向毓敏秀,她正坐在臺下邊緣的地方,仰著頭觀看著臺上的演出。她的頭髮有些凌亂,臉上帶著微笑。她顯得那麼平凡,又那麼與眾不同。我的步伐就堅定了。
☆、第 33 章
北萊鎮的演出對民樂社的現狀到底沒有很大改善,徐紅消極地撤去歌舞團的演出,她以養胎為由,不再參加任何演出,對毓敏秀日益加深的敵意伴隨著為丁建軍叫屈的聲音日益高漲。眾人均說丁永昌私心偏袒,瞧不起丁建軍這個養子。丁建軍做牛做馬為戲班勞心勞力這麼多年,竟不及一個初來乍到的女流之輩。且不管這話虛實,一說出來卻是涼了一半人心。當時丁永昌已在彌留之際,為了不讓人察覺他眼睛已經看不見,他大部分時間都以瘸腿的理由躺在床上,度過了他最後的時光。這擾亂人心的流言終於變成了最後一根壓死駱駝的稻草。他出現過一次短暫的假死現象,儘管已經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王玉桂還是哭溼了他的半片衣襟。
當他醒過來之時,房裡站滿了人,幾乎整個戲班的人都來了,還有鎮上幾個與他剛剛建立起微薄友情的人,房裡一片陰暗。角落裡一盆兀自燒得很旺的炭火也沒能驅趕沉痛的陰霾。很多人叫他保重身體,抱怨自己的粗心,他從醫院回來這麼長時間也沒來看過他幾次,以致他在他們眼皮子底下病入膏肓他們都沒有察覺。丁建軍感謝他的收養之恩,有人感謝他的授業之情。他們回顧昔日他對他們的好,帶著他們走南闖北四處謀生度過了很多艱難的日子。有人甚至還回顧了建國初年統治者叫囂著反攻大陸的人心惶惶。他們就是經歷了那個時代的一類人,他們都頑強地挺過來了,他們堅信他這次也一定能戰勝病魔。很多很多的人,他們循著禮節一次一次以沉痛的表情詢問他的病情,叫他照顧好身體。
丁永昌在枕上一一點頭表示他全都聽到了。他的臉色很不好,臉頰深陷,太陽穴松塌,眼窩又大又深,眼睛暗而無神。王玉桂將身上的棉被拉至他的胸口,那裡瘦骨嶙峋,膚色很差,透著一股汗涔涔的粘膩。他看上去虛弱而疲憊,但清醒。他半閉的眼睛在人群中搜尋著毓敏秀的身影。
“阿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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