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分(第2/4 頁)
是,我家的電話鈴又響了。
“聽說你考了高中。”
“唔。”
“要不要出來吃飯?”
“你……”
“我在你家樓下。”
這一次,我下樓了;這一次,胡二十並沒有騎他的車;這一次,他雙手插在兩隻鬆垮的運動褲口袋裡,背有些自然地弓著,那也許是因為發育期騎了山地車的關係。他的頭髮比三年前更短,像一層剛理過的毛絨渣。
“怎麼帶著傘?”他問。
“天氣預報說晚上會有颱風。”
“那我帶你去看青黴花。”
在一條疏於管理的鐵路旁,我第一次知道那些淡紫色的小野花叫青黴,胡二十說,在他從小生長的三清山下,每到落雨前的傍晚,就會開出很多青黴花。
颱風就那樣結結實實地來了,我連著兩夜沒有回家。在胡二十家裡,我躺在一張潮溼的充滿面粉味的被子裡和他說話、擁抱、親吻、拒絕、迎合、羞澀、緊張、迷糊,我其實是忘記時間了,忘記了天明天暗諭示的晨暮交替,忘記了父母可能會因為我的下落不明而焦慮發瘋,忘記了幾天後,我是要越過地圖上的那條直線,開始另一個人生。
很多很多年以後,同樣是躺在這張床上,我在光影裡看胡二十,他不再是十六歲或者十九歲,他三十二歲,我們也不僅僅各自重新開始過一段生活,而是很多段。這時候,我只是對時間和選擇——或者應該說,是規則——感到無奈。我們抵擋不住時間的流逝,它最後往往呈現出規則好了的生活給人看,但看的人早也是不同。
在很多年以後奔跑(5)
胡二十始終都沒有告訴我楊俊的死因。他因為那次群架,被送進了工讀學校。放出來後,就跟著一些“閒散”人員收購舊的BP機和大哥大,他說他能賺很多錢,能幫人。當時我並不會很快聯想到“收贓”和“銷贓”這樣的詞語。
對我而言,胡二十還是相機鏡頭裡的那個黃襪少年。他在第二天,領著我去樓下面店吃碗大排面,面吃到一半,掏出一臺“東方牌”舊相機給我。
“喏。給你。”
“我的相機,怎麼?”
胡二十不說話,他揀了枚荷包蛋,浸入我的麵碗。我仔細看了看相機,只是型號和顏色相同,並不是原來丟失的那臺。
“吃完麵,你該回家了。”
“哦。”
這之後,我們沒有再說一句話。回家的路上,胡二十走在我身後,離得有一段距離。我幾乎每走幾步路就要回頭看他,每次我都以為看不見了,可他還在,雙手還插在鬆垮的運動褲口袋裡,還在漫不經心地走著。一直到最後一次,我回過頭去,胡二十不見了。
回家後,我捱了爸爸的一記重耳光。被罰在開學前不許離開家門半步。我又在開學後嘗試去找過幾次胡二十,可沒人知道他的下落,那間在早餐麵店上的亭子間,也似乎久未經人息。
我在城市的另一區給耿曉燕寫信,寫自己的新生活、新同學、新老師、新寢室,我沒敢告訴她和胡二十經過的那兩個颱風夜,沒敢告訴任何人。我們各自過著冗長的高中時光,我迷上了解數學題,我變得不再愛看足球。第一學期結束後,有傳聞胡二十因為銷贓,被抓了進去。至於是判了三年、五年、八年?不清楚。
第二年,我代表學校拿了全國奧數的團體金獎。可我只是痴迷那些僵硬的程式,在被利用、套解和揣度的情況下,發生的奇異變化,這些變化毫無預知性。又要說很多很多年以後了,很多很多年以後,我迷上了打斯諾克,球桌就是我的算術紙。力度、角度、撞擊的部位、杆法、呼吸的控制,都是為了以精準的方式讓球落袋。“精準”是一個好詞。
拿著奧數的金獎獎盃,我讓同學給我拍張照,用胡二十送我的“東方牌”相機。
晚報的報攤上已經登出頭條體育新聞:球星H宣佈掛靴。做了記者的耿曉燕用簡訊的方式告訴我八卦,她說H的妻子現在的msn名是:退役了,還是不著家。我們打了個電話,她在電話裡笑得很開心。
“見過胡二十了?”
“嗯。”
“他現在怎麼樣?”
“沒問。”
“問了他也不會說。”我補充道。
“那?”
“我應該回學校了,已經給學生曠了兩天的課。學校要瘋了。”
“你又這樣。”
我結束通話電話,停步,反方向奔跑,思考著怎麼解釋曠課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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