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部分(第2/4 頁)
中,我發現自己已站在窗前,遠處有閃爍的光亮,隱隱約約還聽得見一道一掠而過的汽車喇叭聲。這時我突然想起,剛才在閱讀中我曾經為手頭這篇小說——寫導師的小說——找到的一個理想標題,就是《天才筆記本》。
我默唸著這個標題,回頭躺倒在床上,並反覆默唸著,直到有人打來電話。
電話是一個風塵女子打來的,這樣的電話住在賓館裡總是免不了的。奇怪的是,我總覺得電話那頭的聲音十分熟悉,是誰卻一時又想不起來,但那個聲音卻令我欲罷不能。正是這個原因,我同意她上門來“為我服務”。
不一會,我聽到樓道里響起腳步聲,聲音向我步步逼來,我聽著,突然覺得整座房子像一艘沉淪的軍艦,正在不停下沉。不用說,此時我已經想起門外的人是誰了,是那熟悉的腳步聲讓我想起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開啟門,站在黑暗中,等待又害怕著一場痛苦遊戲的開始。
“咚、咚。”
“請進。”
“你好。你在哪裡?”
“我在這兒,林達。”
“你是誰?你怎麼知道我名字?”
林達怎麼會淪落為一個風塵女子?
這是一個痛苦的話題,即使硬給它扣上一頂遊戲的帽子,依然無法剝落它令我過度痛苦的色彩。因此,我拒絕談論這個話題,我只想說一句:這是患有神秘病情的林達接受導師神秘治療的一部分。換句話說,林達的今天是神秘的黑記造成的,從一定意義上說,為了扼制病情,她需要不停地做愛……
2001年秋
殺人(1)
我是個不幸的人。我叫什麼名字,這無關緊要。我出生在浙江東部的一個叫朗莊的大鄉村裡,父親是個好鬥的人,在“文革”的一次武鬥中,被鄰村一個藍姓的人用土槍打死。我有兩個哥哥,一個大我十二歲,一個大十一歲。我還有兩個姐姐,但從沒有見過,據說她們都是在那次著名的大饑荒中餓死的。是父親死後不久的一天,鄰村一群男女拖著三具藍姓人的屍體闖進了我家,翻箱倒櫃地找我兩個哥哥。原來,是我兩個繼承了父親好鬥的哥哥殺了這一家藍姓人。這樣,殺父之仇是報了,卻留下了更大的仇。三具屍體橫在我家門口,更多的人在我家打打鬧鬧,最終以我母親的死告終。有人說我母親是被嚇死的,也有人說是被無數雙仇恨的手推來推去推死的。不管怎麼說,反正我母親是死了,從此,除了兩個逃之夭夭的哥哥,這世上已沒有我任何親人。
這一年,我才六歲。
靠著全村人的同情和恩賜,我沒有餓死,也沒有成為野鬼。我像一棵樹一樣,雖然無親無故,但還是有吃有喝,並且一天天長大了。十六歲那年,仇家的小兄弟在一次集市上找我釁事,打斷了我兩根肋骨。這事也幫了我。第二年,村裡人把我送給了部隊,我不幸的命運從此開始了轉折。一年,兩年,三年……我在部隊入了黨,提了幹,成了家,幾乎成了全村人都羨慕的人。如今我已是個快四十歲的人了,時間把我從那個樣子變成這個樣子,這個樣子又變成新的樣子。現在,我是一名轉業軍人,這個城市政府機關的一名幹部,一個善良女人的丈夫,一個十一歲女孩的父親。工作,家庭,妻子,孩子,同事,朋友,它們構成了我的生活,我的世界,並以各種不同的需要、願望、關心和回報等等,讓我時刻感到生活的意義和快樂。我曾經多次想,如果人可以沒有記憶,痛苦的記憶,那麼我無疑算得上是個幸福的人。
但是,人怎麼可能沒有記憶?
我的難以抹殺的痛苦記憶,使我已有的幸福生活常常夾雜著一種有名無狀的憂傷和惆悵。我知道,我在想念兩個哥哥,非常想。無法不想。在我小的時候,我幾乎每天都想,一到夜晚,我就望著黑暗的窗外,總以為他們會趁著漆黑來找我,把我帶走。長大後,我更加想了,並開始悄悄地尋找他們,每到一個地方,只要有我不認識的人,跟我兩個哥哥年紀相仿,我都會用心、細緻地觀察、打量他們。因為經常這樣,暗中觀察,以致我看人的目光都跟常人不大一樣了。人們說,我的目光冷颼颼的,像是浸透了悲傷。也有人說,我的目光有點神經質,很敏感,很飄忽,隱藏了無可名狀的願望。我覺得人們說的都是對的,我不能用嘴巴尋找我的兩個殺人犯的哥哥,只能用眼睛。眼睛是最能隱藏的。但眼睛也是最不能隱藏的。眼睛把我埋在心裡深處的最秘密的悲傷和願望都幽幽地反映出來了。
作為殺人犯,我知道,我兩個哥哥都應該被槍斃,這樣才顯得公平,我似乎也才有理由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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