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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舷欄杆外面。母親抱著我在新世界的微風裡晃盪,便成為我最初的童年記憶。
“像大部分移民一樣,我們沒有錢。我們睡在我叔叔的廚房裡的一張床墊上。我的父親不得不在一家工廠裡縫大衣紐扣,賺血汗錢。當我十歲的時候,父親讓我輟學,開始跟他一起幹活兒。”
愛迪望著藍皮人的麻子臉,薄嘴唇和鬆鬆垮垮的胸脯。他告訴我這些幹什麼?他心想。
“我天生是一個膽怯的孩子,車間裡的吵鬧使一切雪上加霜。我的年齡還太小,不該跟那些整天滿口粗話、叫苦連天的人們待在一塊。”
“每次工頭走過來,我的父親都會告訴我,‘低下頭。別讓他注意到你。’但是,有一次,我絆了一跤,碰落一袋紐扣,撒了一地。工頭大罵我沒用,一個沒用的孩子,必須離開。我現在還能清晰地記得那一刻的情形,我父親像街上的乞丐一樣苦苦哀求,工頭用手背抹著鼻涕,嘴角掛著一絲冷笑。我感到心中一陣絞痛。然後,我覺得腿上溼漉漉的。我低頭看去。工頭指著我尿溼的褲子,大笑起來,其他工人也跟著鬨笑起來。
“打那以後,我父親拒絕跟我講話。他覺得我給他帶來了恥辱,在他的世界裡,我想,我是給他帶來了恥辱。但是,做父親的,是可以毀掉自己的兒子的。從某種意義上講,打那以後,我被毀了。我是一個膽怯的孩子,長大一點之後,我是一個膽怯的年輕人。最糟糕的是,我晚上還尿床。早晨起來,我偷偷地把尿溼的被單拿到水池裡浸上。一天早晨,我抬起頭來,看到了我的父親。他望了一眼髒被單,然後,呆呆地怒視著我,那眼神,我永遠無法忘記,他好像恨不得扯斷親情,跟我一刀兩斷。”
藍皮人沉默起來。他的面板好像在藍色液體裡浸過,一小層一小層的肥肉耷拉在皮帶上。愛迪忍不住盯著看。
“我過去並非一直是這副怪樣子,愛德華,”他說道。“但是,那時候,醫藥相當落後。我去見一位藥劑師,想找些藥控制我的神經。他給了我一瓶硝酸銀,告訴我用水調開,每天晚上服用。硝酸銀,後來人們認定那是毒藥。但是,當時我別無選擇,所以當它沒有效果的時候,我只能認為我吃得不夠。於是,我加大劑量。我喝兩大口,有時三大口,還不摻水。
“不久,人們開始用異樣的眼光看我。我的面板變成了灰色。
“我感到羞恥,焦慮不安。我吞下更多的硝酸銀,直到我的面板從灰色變成了藍色,這是那毒藥的副作用。”
藍皮人頓了一下。他的聲音低沉下來。“工廠把我解僱了。工頭說我把其他工人嚇著了。沒有工作,我怎麼吃飯呢?我到哪裡住呢?
“我在一家酒吧裡找到了一份工作,酒吧裡很昏暗,我把自己藏在帽子和外套裡面。一天晚上,一夥巡迴遊藝團的人坐在後面。他們抽著雪茄,大聲說笑。其中一個裝著一條木腿的小個子,一直看著我。終於,他走過來。
“晚上收工的時候,我已經同意加入他們的巡迴遊藝團了。我將自己當作商品出售的日子開始了。”
愛迪注意到藍皮人臉上無可奈何的表情。他過去常常好奇,雜耍團裡的那些演員是從哪裡來的。他相信,他們每個人都有一個悲慘的故事。
“巡迴遊藝團給我起了各種各樣的名字,愛德華。我是‘北極圈藍皮人’,‘阿爾及利亞藍皮人’,或者‘紐西蘭藍皮人’。當然,我從來沒去過這些地方,但我喜歡人們覺得我有異國情調,如果只需要出現在廣告招牌上就好了。‘表演’很簡單。我坐在舞臺上,半身赤裸,人們從我身邊走過,喊場人告訴他們我多麼可憐。這樣,我就可以往口袋裡揣幾個鋼鏰兒。經理曾經說我是他團裡‘最好的怪人’,聽起來讓人傷心,但我覺得很得意。如果你是一個被遺棄的人,那麼,一塊朝你扔過來的石頭,都可能是讓你珍惜的東西。
“一年冬天,我來到了這裡,‘紅寶石碼頭’。他們正開始上演一出叫作‘怪異人物’的雜耍戲。能固定地呆在一個地方,不用再跟隨巡迴遊藝團在馬車上四處顛簸,這主意不錯。
“這裡便成了我的家。我住在香腸店樓上的一個房間裡。晚上,我跟其他雜耍演員、白鐵工,有時還跟你的父親一起玩紙牌。清晨,如果我穿上長袖衫,頭上矇住毛巾,我就可以沿著這海邊散步,而不會嚇著別人。對別人來說這可能算不了什麼,但是,對我來說,這是一種不尋常的自由。”
他收住話頭,望著愛迪。
“你明白了嗎?我們為什麼會在這裡?這裡不是你的天堂。這是我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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