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綢緞是興安女人心中最體面的嫁妝。乘著夜色,陳壽同把新娘迎回了家,原本明媒正娶的婚禮最終演繹得像偷野老婆似的心虛和鬼祟。
譚青出閣後,代群拿起他的衣缽繼續化緣,他溜達到譚代輝家時見一個剛滿週歲的孩子正在搖籃裡玩耍,那是代輝最小的弟弟。代群見四下無人便故伎重施,一面逗弄一面把蘸了辣椒水的手指伸進了孩子嘴裡,孩子嗆得滿臉紫紅,不停地咳嗽、哭喊。當孩子的父母急得團團轉時,代群適時現身出來。他顯示出高僧的老成持重,詳細觀察了周邊的狀況後嘴裡開始唸唸有詞,然後點燃燒紙線香化了碗神仙水,吩咐馬上給孩子灌下去,還聲稱一定能水到病除。譚世林提醒這個冒失的兒子說:“是否在行你可得掂量好啊,出了人命沒人替你擔待,要不還是請朱即師傅來吧。”但是,代群成竹在胸的氣度征服了所有在場的鄉親,譚世林隨後也領略了那碗神仙水的特效,不一會那孩子竟含淚笑了。代輝的全家人感激涕零,封了個大紅包給救命恩人,還說盡了好話。代群卻自謙地表示:“這是菩薩的無量功德啊!”
這樣的把戲幾天內在南衝村耍了三次,李秀聽說後起了疑心。後來終於被她看出了箇中詭計,一怒之下砸了朱即師傅傳給代群的那個搪瓷缽子。李秀傷心透了,原本指望他去黃洞仙能有所修為,不成想竟學壞了,她不敢責怪菩薩,只是哀嘆家門不幸才出了這種不肖子弟。
既然自己的飯缽被摔爛了,代群二話沒說,索性脫去僧服,混入了關王廟熱鬧的人群中,常常好幾天不落屋。他的弟兄們仍躲在虎坦的仙人洞中,只有到了晚上才偶爾摸回家打個轉身。代群與一些碰運氣的賭徒和尋找情人的酒客廝混在一起,成天東遊西逛、無所事事。他們看見少女就垂涎,遇到寡婦便動手。譚氏家族可從來沒出過這樣的浪蕩子弟,譚世林忍不住大罵這么子可能是野種。為此,李秀不依不饒跟他大吵,還回敬他說這是上樑不正下樑歪。譚世林於是改口說:“這混帳東西如果不是野種那肯定是畜生投錯了胎。”
母親的告誡和父親的斥責對代群而言只不過是空谷中的一點點足音,他全當耳旁風了。有傳言說代群與關王廟街上的市儈女人們玩起了以物易物的遊戲,把褲子都典當了。後來再沒什麼東西可供交易,他們便交換體液。
六月初六,劉炎世保長帶領手下人在趕集的人群中搜查地下黨員,所有的陌生面孔都是他需要摸底排查的嫌疑物件。他攔住代群,命令他舉起手來接受搜身,代群看了對方一眼沒有理睬,就在保長拿槍托砸向代群的頭頂時,他一把奪過槍來摔到地上,撒腿就跑。圍觀的人群紛紛閃開讓出一條通道,保長抬手就是一槍,尖厲的槍聲瞬間鎮住了逃跑者,代群舉起雙手立在原地一動不動。保長得知他是興安人後,仰天大笑道:“我總算逮住姓譚的男丁了。”
劉炎世保長確定代群不是地下黨員的同時宣佈他正式成為國民革命軍的一名戰士。
趕集歸來的鄉親通報了訊息,李秀一屁股跌坐在大門口的石礅上,哭完後她才記起捎口信給躲在深山中的丈夫。這天晚上,譚世林下山來安慰妻子,他異乎尋常的鎮定和淡漠使李秀大動肝火。在她眼中,當兵打仗的活兒就是殺人不用償命還有獎賞的生死遊戲,被裹進去的人都是肉包子打狗,沒有幾個能全身而還。於是,她把心中的悲痛和恐懼化作怨氣一股腦兒撒在丈夫身上,這位女文盲頓時成了歷史學家,她將丈夫的老底翻得乾乾淨淨,連譚世林自己都遺忘許久的陳年舊事也一件不落,被她揀出來細細數落。幸虧譚世林早已知悉女人其實就是一件類似鑼鈸那樣容易出聲的響器,把她們娶回家無異於在枕邊安放一窩馬蜂。如今的譚世林年不輕氣不盛,他習慣了彎腰低頭,緘默不語。時日一久,竟佝僂成了駝子。到代超周遊天下回家時,發現父親的背更駝了,他好像丟了什麼東西,行走途中總在一路尋著。他串門時別人常會見到一個無身的頭從半空中探進門來,說了老半天,身子仍擱在門外。 電子書 分享網站
(七)孕
代群被抓去當兵後,村裡的氣氛陡然緊張起來,男人們連晚上也很少下山了,只是偶爾派人在深夜裡潛回家拿些糧食和換洗的衣物。李秀每個趕集日都邁著細細碎碎的小步跋涉幾十裡山路去到關王廟,陪著笑臉在各色人群中流連,希望能奇蹟般地打探到代群的訊息,不成想反覆聽到的全是人們對保長抓壯丁時用鐵絲穿手掌心和琵琶骨的血淋淋場面的詳實描述。她跑去鄉公所詢問兒子情況時,劉炎世保長不懷好意地對她說:“大娘,你就別費心了,你兒子已經到江西前線去剿匪了,經年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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