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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的後生。譚青躲在閣樓上一整天不肯下來,到陳壽同離去時她才從曬窗中偷窺到一個高大紮實的陌生背影。
李秀帶領女兒們加班加點趕織布料,爭取打發譚青更多些嫁妝,因為陳子壠村是遠近聞名的富裕之鄉,村民大多家底殷實,傳說他們的兩位先輩靠冤枉錢發了家,其中的一位是慈禧太后的太監,也是李蓮英的菜戶,另一位則做了慈禧太后的面首。後來,面首被滅口,太監衣錦還鄉後不甘寂寞,明知道自己沒有什麼可神氣的,卻硬要起屋造廈,娶妻蓄妾,還創造了子孫滿堂的繁榮神話。至於他那成群的子嗣究竟從何而來,熟悉興安村傳統文化的人們就不會驚詫了。
男人們並不理會女人們的急促,他們彷彿生活在毫不相干的別人家裡。譚世林一有空就進山狩獵,他把好些活捉的一時吃不了的獵物囚禁在豬圈裡,用黃蜂的毒液使它們麻木地活著。這樣,即使在大雪封山的寒冬臘月,家人也能吃到新鮮的肉食。課餘時,譚吉先生除了指導譚菜和譚恆彈琴,還要教代超練習書法。老先生的努力使譚菜在琴絃上聽到了盛唐的華彩樂章,小姑娘以令人吃驚的毅力和野心力圖將它們復原並演奏出來以便給窮鄉僻壤帶來些許文雅氣息。代超此時正沉迷於符號學中不能自拔,對書法也酷愛有加。每當老先生提筆揮毫時,代超總是恭恭敬敬地伺候在側,他邊磨墨邊細細端詳體味先生的點曳之功,不時給先生換茶添水,好幾次看得入了神,把手指當墨塊磨出了血仍不知疼痛,害得老先生無故寫下了多封血書。金財外公不在村裡的那些日子,譚吉先生幾乎取代了他。每逢四時八節或紅白喜事,老先生自貼紙墨費義務給人家書寫對聯,把吉祥的文字貼上在各個最顯眼的地方,為鄉親們祈福消災。他成了興安村除金財外公外最受尊敬的智者。以至於不管是喬遷新居還是婚喪嫁娶,他都會受邀為專職禮生。哪怕放一掛鞭炮或者封一包利是,人們無不向他請教規矩,打聽禮節。
(十八)串夢
代武聰明機警又精力超人,在李子梅與譚卜之間來回穿梭,遊刃有餘。還忙裡偷閒、自主創新制作了一個摺疊的棋盒,開啟來就是棋盤,一有閒就四處拉人下棋。他與代文棋藝相當,因為與生俱來的心靈感應,兄弟倆總能準確地預知對方下一步的走向,無論中盤拼殺得多麼慘烈,結局卻常常是和棋。同樣的下場多了,便覺得了無生趣。於是,他們倆寧可找棋品最差的代群湊腳,也不願彼此對弈。代文從此就在石頭堆裡隱居了,成天鏨子鐵錘不離身。譚恆怎麼也弄不明白為什麼石頭的魅力竟如此巨大。
那天下午,李秀差她給代文送去茶水和三個餈粑,她來到切丁寨腳下的採石場時沒有一撂下東西就掉頭回去,而是主動跟代文開玩笑說:“文哥,其實你不用吃別的東西,就吃石頭得了。”代文若無其事地笑笑,沒接腔,他已經懶得理她了。譚恆的臉面有些掛不住,她突然想起先天上午在當面山上砍柴時,李子梅向同行的一眾姐妹宣揚過興安女人的文化:要獲得男人的厚愛,女人就必須爭脫羞怯的束縛,大膽地靠近他們,讓他們抬頭能見著你的身子,閉目就聞到你的氣味。於是,她放低身段,湊上前去,沒話找話說。代文一邊揮錘擊鏨,一邊抱怨她礙手礙腳,要她離遠點。她終於被激怒了,拂袖而去時丟下一句話:“這硬邦邦的東西有什麼好?”她聽見身後的石匠嘟囔著還嘴:“硬嗎?遠不及女人的心腸硬吧!”
譚恆窩著一肚子火氣混在姐妹們中間學習用麻線拉麵,用胭脂抹臉。儘管她心不在焉,卻沒讓任何人看出一丁點異樣。她給飾有“福”字的布鞋縫上花邊和滾條,給繡著雙喜字樣的鞋墊加上“回”字紋路時,儼然一副毫不知情的童女樣。譚青打趣她準備把“福”字鞋送給誰時,她只是淡淡一笑,故作輕鬆地說:“誰要就給誰唄。”話未落音,不巧正遇上代文收工回屋,他立即接茬說道:“那就給我吧。”為了表明自己的確需要,他當場抬起一隻腳,把穿了幫的破鞋亮給大家看。譚恆佯裝隨意,順手把鞋和鞋墊一併往代文手中一塞,起身走開了。代文試了試腳,不長不短,正合自己的尺碼。他不得不佩服少女的手感竟這般精準。
那陣兒,還沒有外人知道箇中內情,當事人誰也不敢率先向旁人透露半點心跡,生怕因對方的拒絕而丟臉。任由愛情在人們的忽視中,在相互慪氣、彼此流連之間悄無聲息地滋長。隨著年歲的增長,他們倆發覺當年在山上妄圖用苧麻汁把身體塗抹成綠色來隱身的方法是多麼幼稚。事實上,在人的視網膜裡到處都是盲區,它們分佈在恰當的時間和恰當的地點的交匯處。因此,只要把自己的心思藏起來,躲在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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