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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些頑童和雞犬就難得上眼了。因為生於斯,長於斯,他對興安人就如同對自己一樣有著透徹而深刻的瞭解,可他卻時時刻刻想要顯示自己與興安人的區別,同時又不想傷害鄉情。他一會驕傲地宣稱自己是鄉親們的父母官,一會又謙虛地改口說是興安人民的公僕。總之,他不是興安人了。
禾機自以為談論的話題離興安人的生活越遙遠就顯得越尊貴。因此,他避口不談身邊熟悉的一切,專挑國家大事當家常拉。他在臺上發言時也換了副喉嗓,發出帶有濃重鼻音的假聲,乍一聽有些彆扭,鄉親們還以為這就是標準的官腔。對這些變化,譚世林看在眼裡,喜在心頭。跟李秀說:“這孩子越來越有了領導的架勢,當幹部就該這個樣子,不要隨便與老百姓嘻嘻哈哈的沒規矩。”
李秀卻皺起了眉頭,她說:“只怕過幾年,他連興安話都不會說了。”這一點不幸讓她言中。兩年後,代文退休回到興安村時,禾機已經不再說興安話了。他說一口硬幫幫的安平話,因為他的頂頭上司是安平鎮人。
禾機還練就了面向普羅大眾公然撒謊而不露怯的膽略,那鎮定自若的神情足以讓上司放心令下屬起敬。他把收音機裡播報的新聞內容背下來當作每次主持會議的開場白,並因此贏得了一致好評。但這種努力也落下了嚴重的後遺症,從此變得言不由衷。即使下了班回到家面對親人也是出口成謊,從不言真。好幾次主持會議時,禾機竟然在開場白裡搶先把領導準備說的話全說光了,害得那位老前輩如坐針氈,不知該說什麼是好了。
由此可見,禾機絕非一個只會安安分分聽話的下屬。他熱衷於開會和作報告,是一個充滿熱情卻毫無實幹精神的幹部。所以時間一久,興安人便戲稱他是“不幹”,有些膽大的長輩更是當面直呼他“譚不幹”。他到興安村駐點時,雖然什麼也不幹卻偏要向上級凸顯自己的政績。於是號令村民把全村所有正待收割的稻子連根帶穗移植到巴足塘腳下的十二畝田裡,只花了五天工夫就製造了畝產雙萬斤的奇蹟。還請來一大群戴眼鏡著草帽的記者,頂著炎炎烈日到田間拍照並作現場報道。村民們被組織起來擠在田頭的高墸�掀肷�叱�骸捌鉳硪�鍇Ю鉳恚�骰ň痛鞔蠛旎āR恍囊灰飧�匙摺8奶旎壞匾�謝� �
這件事令代文痛心疾首,他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這位侄子是譚氏家族絕無僅有的一塊天生的官材。因為代文發現自身缺少的曾經令自己長年在政界捉襟見肘的各種潛質這傢伙都有:狡獪、虛偽、貪婪。。。。。。,他忿然不平地想:這種人要是再能得到提拔,那他的上司如果不是無知就是無恥。
一年後,代文的擔心變成了現實,禾機因為畝產兩萬斤的超人政績被破格提拔為關王廟公社書記。那時候,代文回家還不到兩年,身子骨還算硬朗,他自己也不服老,與年輕人一塊進山打獵,上樹採蜜,下田耕耘。家裡的耒耜耞芟,也並未生疏,樣樣使得溜轉。他還能像老朋友那樣一一叫得出每丘田的名字,諸如方丘啦、路下田啦、牛角丘啦等。他不僅找回了年輕時的感覺,彷彿還有決心把過去幾十年裡因忙於打仗而落下的農活給補回來。在成敗之間走鋼絲的歲月已然結束,現在,他開始和興安男人一樣過日子了。 txt小說上傳分享
(三)人倫之樂
當初代文槍斃代群后領軍北上,還在行軍的途中就感覺頭痛,離家越遠,痛得越厲害,到達東北的鴨綠江邊時,已痛得抬不起頭了。一天深夜,他目送抬打隨志願軍從鴨綠江上的一座浮橋悄悄過江去了朝鮮便返回軍部醫院治療。三年後,他終於讓反覆發作的疼痛折騰煩了,心想反正在哪都是痛,不如回家睡到老虎山上去痛。由於對任何藥物都失去了信心,他提醒自己說:“為什麼不用虎坦茶和佛井水試試呢?”就在這年春天,他得到譚抬打在朝鮮戰場失蹤的確切訊息,這等同於宣佈了他的死訊。悲痛之餘,他下決心退役還家。除了上級領導,譚代輝也表示強烈反對,他百思不解地詰問堂兄:“革命成功了,現在百廢待舉,正是國家用人之秋。除了去中東議和,你可以勝任任何職務,為什麼要解甲歸田呢?”
代文心平氣和地說:“一切都結束了,我現在只想回老虎山腳下去種地。”
譚代輝似乎明白了,好奇地問道:“這麼說,你是因為沒仗打了才萌生退意?”
代文再一次確證了這位堂弟與自己的隔閡有多麼大!他失望地說道:“恰恰相反!”
臨行前,代文向上級推薦譚代輝接任了自己的職務,並祝賀他說:“如今,你比我更適合呆在這個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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