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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煤的人多數都有血管擴張的毛病,小腿上的血管誇張地彎曲著。這是下苦力人的專利。他們的指甲裡是永遠洗不去的煤黑,家裡是永遠喂不飽的一大群孩子。
除了為生計忙碌,分子們還有個不拿錢的“義務工作”——掃大街。被罰掃地的人,像事先約定好的,個個早起,以免遇見街坊熟人。他們沒有任何外部特徵,卻又像古羅馬時期在額頭上烙下印記的奴隸一樣,走到任何地方,都能夠從人群中被分離出來。魏學賢每天出去時,縱橫交錯的街巷都在破曉前的黑暗裡沉沉睡著。灰濛濛的天空,呈現一種半透明的冷寂,間或有幾顆星星寂寞地眨著眼睛。大家彼此都不說話,個個低眉順眼,縮脖哈腰,真像是陰司裡的小鬼在人間作祟。只有掃帚在地面上哧啦哧啦划動的聲音。這一會兒,茅山所有街巷都遊走著這樣一些鬼魅。黑暗成了他們最安全、最有效的庇護。
搬家以後,魏學賢把大部分藏書都賣了,實在不捨得賣的,都放在床底下堆著。他最喜歡的是一本《 陶淵明集 》,沒事就拿出來偷偷翻看。這天,家慧和魏昊已經睡了,魏學賢一個人還在燈下看書。其中有一段正是寫茅山之事。
介居阻險而號劇邑,多劇姓強家,連地千頃。其間桀黠者,往往壯張一鄉,負多資,視為吏者若易焉,每輕犯法。自國朝以來無令聞焉。
宣和六年秋,會邑多故,度為令者不足以辦事,欲擇他吏以懾邑,宣令典,設教條,振宿弊,矜無辜,敷恩信以勸其從,嚴斷刑以威其淫。大率以抑強扶弱為本,用猛而濟之以寬。未期年而政成,訟庭廓然無事矣。因顧其縣宇而嘆曰:茲宇雖圖遠,亦春秋之建國也。空宇卑陋,既不足以稱子男之居,而且無退公思治之所,其陋甚矣。昔唐柳宗元作《 零陵三亭記 》,以謂君子必有遊息之物,高明之具,使之清寧平夷,常若有餘,然後理達而事成。吾不佞,豈敢為是遊觀勤民以自便。至於宴息之所以與後人同其利者,則不可以私自懈為解。於是積財以羨餘,課工於暇時,度廳背有隙地,作室六楹從七架,壯麗雅舍,不陋不侈;爽塏靜深,宜燠宜寒。早暮以聽訟詞,閒暇以宴賓客。自經始以至落成,人初不知有役事也。
益生堂 第二章(3)
堂下有雙檜,其大連抱,其高參天,因榜曰歲寒堂,乃謂其友張某曰:餘之名堂,非獨木之謂也。雖餘之終身從政,將有取於是焉。子盍為我記之。僕因謂曰:嘉樹之與惡木並生於天地間,初若無別也。至陵厲以秋霜,回薄於嚴風,而不能凋落,然後松柏之節見矣。君子與小人並居於世,初亦若無別也,至其誘於利害,劫於禍福,而不能變遷,然後君子小人見矣。
魏學賢看到“嘉樹之與惡木並生於天地間,初若無別也。至陵厲以秋霜,回薄於嚴風,而不能凋落,然後松柏之節見矣。君子與小人並居於世,初亦若無別也,至其誘於利害,劫於禍福,而不能變遷,然後君子小人見矣”一段,不由得擊掌叫好,在心中暗暗稱妙。
恰在這時有人敲門。他趕緊把書往褥子底下一塞,豎起耳朵聽著。家慧也被驚醒了,在蚊帳裡問:“誰呀?這麼晚了。”敲門聲又響了兩下。魏學賢聽出是家禮,連忙開門把他讓進來。
家慧在蚊帳裡招呼道:“大哥來了。”家禮說:“你睡你的,我跟學賢說說話。”魏學賢把牆角一把椅子挪出來讓他坐,說道:“我現如今是分子了,你往我這兒跑,不怕給自己惹閒話?”家禮苦笑著說:“我倆是烏鴉落在豬背上,一個比一個黑。”又問:“這麼晚了你在做啥?我還怕你睡了。”魏學賢從褥子底下把書抽出來對他晃晃。家禮說:“都啥時候了,你還有閒心看書。”魏學賢說:“每天看一章,心裡不著慌。”
家慧還是從床上披衣起來,倒了杯白開水遞給家禮,問道:“嫂子還好吧?我如今不好回去,怕給你們多餘惹事兒。”
家禮抿了口水,像是有話要說,卻又難以啟齒,紅著臉吭哧半天才說:“你嫂子有喜了。”家慧和魏學賢都高興得哦一聲叫起來。魏學賢說:“中年得子,可喜可賀呀。”家禮帶些羞赧地笑笑,說道:“我連做夢都沒想到還會結個秋葫蘆。這年頭,添人等於添災,我都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發愁。”家慧高興得在屋裡直轉圈兒,連說:“這下好,這下好。你跟嫂子百年歸山的時候,總算有個摔孝盆的人了。”家禮說:“看你高興的,是男是女還說不準呢。”
家禮又坐了一頓飯的工夫才走。家慧對魏學賢說:“大哥今天來,好像還有話說。”魏學賢說:“我也看出來了。”家慧說:“我估摸著是為洋洋。大嫂有了身孕,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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