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部分(第3/4 頁)
是自己,要求退錢。照相人知道他的脾氣,嘻哈笑鬧著,並不和他認真。他當下提筆就在照片背後寫了一行小楷:是我非我,非我是我。是我何不理我?是我腳何不跛?寫好了,揣在懷裡,到處找朋友打趣。夫人說他:“你咋不怕醜?”他說:“醜的是他,與我何干。”
五四年冬,章達宣離開益生堂,回到家裡給人看病。但在感情上,他和益生堂依然有著很深的牽連。家禮晚上關了鋪子,也會隔三差五地揣上點酒,敲開他的門,兩人就著一點花生米或是酸蘿蔔對飲。他一直住在祖上留下來的房子裡。祖業在他手裡沒有得到拓展,也沒有被他糟蹋。
家貞進門,他正在堂屋給人看病。家貞雖然戴著草帽,卻被他一眼認出來。他右手三個指頭放在病人腕上,微合雙目,對家貞不易覺察地點點頭。家貞把草帽拉得更低些,扣在眉頭上,在牆角找個凳子坐下。聽見章達宣對病人說:“你這是因氣溫下降,上焦燥化,導致久咳不愈。”遂開了方子,交待如何用藥。病人連聲稱謝走了。章達宣示意家貞隨他進廂房說話。
進了屋,章達宣對著門外喊:“倒杯茶來。”他指指靠門口的一把椅子說:“坐呀。”自己則坐在桌前的一隻凳子上。家貞把草帽取下來擱在腿上,在椅子上落下半邊屁股。
章達宣發現,幾年不見,家貞變了許多。面板粗糙,乾澀,唇色發暗,眼睛下面明顯地帶著兩塊陰影。這是長期精神抑鬱、睡眠不足的徵象。章達宣問:“屋裡都還好嗎?”家貞說:“多謝你費心,屋裡都還好。”章達宣又問:“沒回益生堂看看?”家貞說:“還沒顧上。”
章達宣的小女兒國平端著一杯茶進來。家貞接了,也顧不得水燙不燙,端起來就是一大口,到了嘴裡吸溜兩下趕緊嚥下去,舌頭還是被燙木了,從嗓子到胃裡也是熱辣辣地。
章達宣問:“找我有事兒?”他猜測家貞是為病而來,否則不會不去益生堂而貿然登他的家門。家貞說:“我們當家的屙血,吃了好些藥都不見好,求你救他一命。”章達宣說:“咋不領來看看?”家貞說:“他病得走不動,我們也怕給人添累贅。我們如今……從老屋裡搬出來了。”後一句話她說得很輕,章達宣裝做沒聽見,問道:“他是屙完屎後屙血,還是屙屎前?”家貞說:“是在後。”
益生堂 第一章(26)
章達宣點點頭,微合雙目想了一會兒,就從抽屜裡找出紙開方子。開完了,遞給家貞。方子上有生地、甘草、白芍、當歸、黃芩,還有其他幾味藥。家貞接在手裡,看過了,想說什麼,又猶豫著不能開口,臉上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章達宣見她欲言又止的為難樣兒,笑著問:“咋的?啥藥用得不對?”他知道家貞在家時,有時也幫著製藥,對藥名藥理都粗通一些。家貞連連搖頭說:“不是,不是。章伯,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我連半個子兒都拿不出。”她窘得滿臉通紅,在家義那兒受到的羞辱還在心裡壓著沒有消失,現在又不得不在從小熟悉的長輩面前露怯。她一口一口地喝著杯子裡的茶水,藉以忍回快要衝出嗓子的哭聲。
章達宣立刻對著屋外喊:“倒水。”國平應聲進來。章達宣把方子遞給她,說道:“你去益生堂跑一趟,照這個方子抓五服藥。就說是我要的,記上賬,別的啥話不說,快去快回。”國平接了方子,二話不說就走了。
不大會兒工夫,國平轉回來,手裡提著五服藥。家貞一看,正是益生堂的藥包子。方方正正,用麻線一摞扎著,不漏藥,不散包。包藥的紙拿回去,兩折四層,用水浸溼了,扣在藥罐口上,不大不小,代做蓋子,煎煮時既能漏氣,又不�藥水。她在家時,不知看過多少這樣的藥包子。萬沒料到有一天,她吃益生堂的藥,會付不起錢。
章達宣問國平:“誰給你抓的藥?”國平瞟了家貞一眼,說道:“是汪大哥。”章達宣說:“他沒問你啥?”國平說:“沒有。我說是你要的,他啥也沒問。”
章達宣找出一張舊報紙,把藥再包一層,這才遞給家貞。“藥拿回去按時吃,這五服藥下去,他應該沒事了。”
家貞沒想到柳暗花明,還能從章達宣這兒拿到救命的藥,一時悲喜交加感激不盡。章達宣把她送到門口,說:“天涼了,你穿得太少。”家貞故作輕鬆地帶淚一笑,說道:“春捂秋凍唄。”章達宣指指她腳下,叮囑道:“有門檻,過細。”家貞的身影拐過街角不見了,章達宣突然一拍腦袋:“哎喲,看我這老糊塗!家貞大概還沒吃飯呢。”
家貞那邊兒還沒到家,這邊兒學校已經沸沸揚揚傳開她找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