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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兒子( 最得寵的兒子 ),比我們哪個兒子都看得金貴。如今眼瞅著過繼給別人,心疼得茶飯都不思了。”家禮聽了這話,自然想起自己的父親汪耀宗,只有苦笑。
開中藥鋪的有句老話,叫十年辦不全,十年賣不完。益生堂的藥品和物品搬了三天,就基本上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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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房裡平時放藥架子的地方,露出灰白的牆壁。地上到處是毛茸茸的陽塵灰。牆角有一張舊報紙,家禮過去撿起來,是一九五五年六月十二日的《 人民日報 》發展中醫中藥的圖文專版,登有扁鵲、華佗、張仲景、皇甫漢、陶弘景、李時珍的圖片。家禮想起來,這張報紙是他特意收藏的。他喜歡上面的內容,覺得跟自己,跟益生堂有著很大的關聯。大概是放在哪個藥櫃裡,搬東西時掉出來了。他把報紙細心折好,轉著身子看了一圈,也不知放在什麼地方,最後索性塞進兜裡。
益生堂 第一章(35)
益生堂倒號了!益生堂倒號了!這個聲音已經在他耳朵邊喊了三天,喊得他無處躲藏。他對玉芝說:“我快要瘋了。”玉芝勸他:“店沒了還有人在,人要沒了,就啥都沒了。”他不能不承認這句話在理,可是他一夜一夜睡不著覺,眼裡像進了水,又酸又澀。
益生堂招牌取下來,長長地橫臥在地上,滿是灰塵,像一個被人抬著來門前求診的病人,沉默無力地等待著有人來關照。玉芝兩手沾著灰,問道:“牌子放在哪兒?”家禮指指屋裡說:“搬到後院兒去。”兩人便一頭一個,扛著牌子,經過前廳,堂屋,天井,到了後院。
家禮四下望望,指著牆根兒說:“就擱這兒。”兩人把屋簷下的雜物挪走,騰出一塊空地,把招牌放倒,斜靠在牆上。家禮左右打量半天,說:“這樣放著,下雨天會受潮,底下還要找兩塊磚墊墊,上頭也得弄個東西蓋上。”
玉芝覺得鋪子都空了,一塊招牌何至於這麼認真,就說:“這東西還有啥用?蓋不蓋都那麼回事兒,當柴火燒還怕漆味兒。”家禮狠狠剜她一眼,咬著牙說:“你女人家知道個啥!”玉芝說:“我又說錯啥了,值得你這麼跟我死皮愣眼的?你別一不痛快就找我撒氣,我又不是小媳婦。”家禮眥著眼睛說:“你要喊得街坊四鄰都聽見是吧?”玉芝說:“聽見咋了?我看你就是門內英雄,門外狗熊。”
晚上,睡得濛濛��,家禮恍恍惚惚聽見前面藥房裡有人在走動,步子很輕,聲音卻很清晰。他們睡的西廂房和藥房中間隔著兩道天井,應該聽不見任何動靜。可再凝神細聽,走動的聲音依然沒有消失。他起身看看玉芝,因為天熱,玉芝在睡夢裡還在搖著蒲扇。他下床把煤油燈點燃,也顧不及罩上燈罩,用一隻手掌著,高一腳低一腳地往前面摸去。穿過兩道天井,也沒有感覺到一絲風。可是燈火卻來來回回搖曳不定。到了前廳的過道,走動聲反倒突然消失了。他停下來,把油燈舉起來往前面照照,看見藥房的門虛掩著,一道暈黃的燈光從門縫裡透出來。他覺得納悶:門是自己親自鎖的,鑰匙現在還在腰上掛著,誰能打得開呢?這時,消失的腳步聲又驟然響起,他手裡的燈火突然劇烈地閃晃幾下,帶著一縷輕煙熄滅了。他只得摸著牆壁一步步往前蹭。
推開門,父親汪耀宗穿著一身藍市布長褂,挽著袖子正在抓藥,手腳還像當年一樣利索。身影長長地拖在牆上,到牆角後又向屋頂摺疊過去。家禮羞慚不已,舉著油燈,站在門口哆哆嗦嗦地說:“伯,咋能叫你抓藥,我來吧。”
汪耀宗看也不看他,只問:“你把藥都放哪兒了?害得我到處找不著。”家禮說:“屋裡的鋪子,你在時啥樣,現在還是啥樣。我咋會把藥放錯呢?”汪耀宗說:“你自己看看。”家禮情急地趕緊端著煤油燈去找。誰知拉開每一個抽屜,裡面都是空的。他瘋了似的把藥架上的抽屜全部拉出來,個個像吊死鬼的舌頭一樣露在外面。他急出一頭汗,回頭去看父親,汪耀宗竟然不在了。桌上只剩下他帶進來的那盞油燈,忽悠忽悠地閃著愁慘微弱的光。他轉身向門外撲去,悽聲喊著:“伯!伯!”
“你咋了?咋了?”他覺得胳膊被人抓住,兩腿挪移不得。睜開眼,竟是玉芝在推他。“做啥夢了,又是喊又是蹬的?”他抹抹臉,抹了一手的水,也不知是汗還是淚,身上也是汗漬漬地發黏。他怔忡地坐在床上,情緒還在夢裡沒有出來,忽然用雙手抱住頭,嗚嗚咽咽地哭起來,心裡喊著:“伯呀,都怪我做事不周全。當初,我若多長個心眼兒,也不至於弄到今天這個地步哇。”
玉芝起身把桌上的油燈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