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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他做了。”
家禮不吱聲。
家慧說:“我跟你說過記人之功,忘人之過的話,你又忘了。”她的語調平和,但話裡的分量很重,士霞不再吱聲。家禮不置可否,也算是默許了。
家義來時,家禮正把屋裡弄得紫煙繚繞。他的煙抽得很兇,有時連火柴都不用,一支接一支地續。家義看屋裡一層藍煙,手在臉前揮揮,隨口說了句:“咋這大煙?”
他身上穿了件藍咔嘰布的中山裝。家禮沒看清是誰,卻先看見了衣服上的四個兜。文化革命以後,他看見穿四個兜的幹部,屁股就下意識地往上抬。這會兒戰戰兢兢地正要起身,被家慧伸手攔住,說:“是家義。”
家義沒等看清他的臉,趕緊叫了聲:“大哥。”家禮眯眼看著他,招呼道:“你來了?”他的眼睛在中山裝的四個兜上跳來跳去,嘴裡乾乾的,說不出更多的話。
家義看他聳著肩胛骨,關切地問:“大哥,你穿少了吧?”家禮動作遲緩地把衣服的下襬撩起來看了看。家義看清他穿的是件薄襖。已經是春末了,這件衣服顯然厚了些。可是他肩膀聳著,分明又是一副怕冷的樣子。
這頓飯比家貞那回吃得還要鬱悶。不管家義、家慧怎麼殷勤,家禮總是蔫蔫的,像烈日底下曬久的花草。吃完飯,家義本想多坐一會兒,家禮一個勁兒催他:“你快回吧,一會兒單位上又要找。”家義不知他的用意,有點兒尷尬,說:“誰找我呀?”家慧說:“大哥,今兒休星期天,家義不上班。”家禮說:“我是怕給他找麻煩。”家義看他臉上的表情,不像是在嘲弄自己,心下略為寬解了些,轉個話題說:“大哥,這次回來,房子的事你咋打算?”
士霞和魏昊本來在廚房幫著收拾,聽見這話,跑出來說:“房子的事還不得靠你,城裡現在管事兒的人,我伯一個都不認識。”家義說:“房子的事最好還是以大哥的名義出面,託人跑腿的事我去辦。”家慧點頭說:“這樣好,這樣最好。”
士霞似笑非笑地看著家義,說道:“二爹,我伯能不能回城,可全看你了。你使上十分的勁兒,他就有三分的舒坦,你使三分的勁兒,他就連一分舒坦都沒了。”家義說:“哪能全靠我?士雲的女婿不比我還能說上話嗎?”士霞說:“女婿畢竟比不上兄弟親。你可不能一推六二五,把我伯撂在鄉下不管了。”
家慧在一邊兒說:“你二爹說了不管嗎?”家義懇切地說:“大哥,過兩天我來請你去我那兒坐。”士霞半真半假地說:“二爹,我伯如今又老又邋遢,你不嫌膈應?”家義忙說:“咋會呢?”士霞惡作劇地追著問:“是請伯一個,還是連我們都請?”家義說:“當然都請。”家慧心裡有些不忍,數落她:“幾十歲的人了,說話咋還是天一句地一句。”
幾個人又坐了會兒,士霞領著家禮要走了。魏學賢和家慧送他們出去。魏昊過來把家義喝過的茶水倒了,又沏一杯新的遞給他。剛才在廚房,士霞夾槍帶棒的一番話她都聽見了,心裡覺得二舅委屈,就沒話找話地跟他搭訕。“我們原來在磚廠幹活的時候,二姐就是這樣嘴不饒人。可是她心眼兒好。”家義笑著說:“你不必安慰我。她是晚輩,我不會跟她計較。”
魏昊低著頭,很認真地看著自己的手指,把指甲周圍翻起來的死皮一點點扯乾淨,突然問家義:“二舅,你現在還吹不吹口琴了?”家義怔了怔,傷感地說:“口琴已經不在了。”魏昊問:“丟了還是送人了?”家義說:“既沒丟也沒送人,是摔壞了。”
魏昊進到裡屋,出來時手裡拿著一樣東西,問他:“二舅,你會不會吹這個?”她知道家義會吹口琴。她手裡拿的是一支簫。
家義的視線立刻纏繞在簫管上。他問:“你咋會有這東西?”魏昊輕聲說:“人家送的。”家義用手指撫過每一個聲孔,最後停留在吹口上。他記起了一個女人的雙唇,撕裂的痛楚又從記憶深處甦醒。他吹出一串長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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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昊立刻覺得一陣清風穿門而入,拖著長尾在陰溼的屋裡盤旋,然後緩緩離去。她臉上帶著一種迷醉,嘆道:“真好聽!”
這支長簫被她無數次撫摸,長簫的兩代主人也早已化為塵土,她才第一次聽見由簫管裡吹出的真正的樂聲。
家義又緩緩吹了幾個音,然後去看魏昊,發現魏昊也和自己一樣,似乎已被這支竹簫帶離現實。她臉上的表情讓他驚詫不已。他問:“你能聽懂嗎?”
魏昊說:“我不知道這是啥曲子,聽上去就像一個人在說心事。”
家義立刻無法開口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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