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第3/4 頁)
的生命。即使過了多年,她逐漸將重心轉移到工作,她仍然毫不絕望。她對自己和未來充滿信心。她不是那種走到半路停下來,不確定自己有沒有拔掉熨斗,房子會不會遭到火舌吞噬的人。她繼續工作,繼續等待。她也閱讀。先是賽珍珠的小說,然後是所有她能找到的描述中國、緬甸、寮國的書籍。有時讀著讀著,她讓書從手中滑落,出神地凝視著她位居城緣的儉樸小公寓的窗外。她看到自己過著另一種富有異國情調、艱困卻令人滿足的生活,她的診所將坐落在茂盛的叢林間,規模普通,說不定靠海;診所的四面牆將漆上白漆,閃爍著珍珠般的光澤;人們會在外面排隊,蹲在椰子樹下等待;她,卡羅林?吉爾將照顧每一個人,治好大家的病;她將改變他們和自己的一生。
一九六四年(6)
她滿懷著這種憧景,急切而興奮地申請成為一名醫療傳教人員。在一個夏末的晴朗週末,她搭乘公交車到聖路易斯面試,並被列入前往韓國的候補名單。但韶光漸逝,傳教團延後了行程,最後取消了整個任務。卡羅琳被列入另一份候補名單,這次的目的地是緬甸。而後,當她還在檢查信件、夢想著熱帶叢林之時,亨利醫生來到了這裡。那天相當平常,跟一般日子沒什麼兩樣。時值晚秋,正是流行性感冒的季節。屋裡擠滿了人,四處有人打噴嚏和悶聲咳嗽。卡羅琳呼叫下一個病人時,也覺得喉嚨深處有點幹癢。這位病人是個名叫魯伯特?狄恩的老先生。其後的幾星期內,他的感冒會愈來愈嚴重,最後死於肺炎。此時他坐在扶手椅上與鼻血奮戰。他慢慢地站起來,把手帕塞進口袋裡,手帕上的點點血跡清晰可見。他走到桌子旁邊,遞給卡羅琳一張放在深藍色硬紙板相框裡的照片。那是一張略微上了點顏色的黑白照,照片中的女人神情警戒,穿著一件淺桃色的毛衣,頭髮微微起伏,有雙深藍色的眼睛。愛梅妲是魯伯特?狄恩的妻子,已經去世二十年了。“她是我這輩子最愛的人。”他跟卡羅琳大聲宣告,音量大到大夥都抬起頭來。候診室外面的門開了,那道鑲嵌著玻璃的內門隨之嘎嘎響。“她很漂亮。”卡羅琳說。她雙手發抖,因為他的深情與悲傷觸動了她的心絃;因為從來沒有人以同等樣的熱情愛戀著她;因為她已經幾乎三十歲,但如若明天過世,沒有人會像魯伯特?狄恩一樣,過了二十多年依然悼念著她。她,卡羅琳?洛蘭?吉爾,當然跟這位老先生照片中的女人一樣獨特,一樣值得被愛,但她卻不曉得如何表明這一點。藝術、愛情,甚至工作崇高的使命感都傳達不了她的心意。通往候診室的門被推開的時候,她正試圖鎮定下來。一名穿著褐色粗呢大衣的男子在門口猶豫地站了一會。他手裡拿著帽子,靜靜地打量質料粗糙的黃色桌布、角落的蕨藤植物,以及金屬架上破舊的雜誌。他一頭褐髮帶點暗紅色,一臉清瘦,表情專注而謹慎。他並不出眾,但姿態與神情有些特別,沉靜中帶著機警,有種好聽眾的特質,這些都令他與眾不同。卡羅琳心跳加速,面板也一陣潮熱,感覺又開心又惱人,彷彿忽然被飛蛾的翅膀掃了一下。他的目光迎上她,她馬上就明白了;即使在他走過來跟她握手之前,即使在他操著外地口音報上姓名戴維?亨利之前,卡羅琳就百分之百地確定:她等待多年的人終於出現了。那時他還沒結婚。他沒有太太,沒有婚約,據她打聽也沒跟任何人約會。無論是當天他巡視診所還是日後的歡迎會和會診等場合,她都仔細聆聽。其他人忙著說客套話,或是被他聽來不熟悉的口音和突如其來的笑聲弄得分心,她卻聽出了旁人沒有注意到的一點:他偶爾提到那段在匹茲堡的日子,大家從他的履歷和文憑中也知道這回事,但除此之外,他從來不提過去。在卡羅琳眼中,這種沉默與剋制讓他蒙上一層神秘感,這種神秘感更讓她覺得旁人都不像她一樣瞭解他。對她而言,他們每次相遇都別具深意,她彷彿隔著桌子、檢驗臺,以及一具接著一具美麗或不完美的病人的軀體對他說:我懂得你,我瞭解,我看到了其他人沒看到的地方。她無意中聽到大夥開玩笑說她愛上新來的醫生,感到又驚訝,又害臊,一張臉漲得通紅。但她也暗自高興,因為謠言說不定會傳到他耳裡,害羞的她肯定說不出這種話。平靜地共事了兩個月之後,有天深夜,她發現他趴在桌上睡著了。他的臉擱在雙手上,呼吸輕緩,帶著節奏,看樣子已經陷入熟睡。卡羅琳靠在門口,頭微微傾斜。在那一刻,她醞釀了多年的夢想全都浮上心頭:她和亨利醫生將一起離開,遠赴世上某個偏僻的地方;他們整天工作,額頭上冒著汗珠,手中的工具愈來愈溼滑;夜晚時分,她會為他彈奏鋼琴,鋼琴可是飄洋過海,順著某條湍急的河流,穿過茂密的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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