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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能發財,那得看天意。人老了,沒什麼氣象了,要發財難上加難,求財,也是為兒女求,求兒女發了財,都蓋大房子。
本來想開了,是因為大房子空才想開了,覺得鄉下房子,還是滿一些好,可是一旦想開了,從頭過起了日子,年頭月盡求財祈福,想的還是大房子。似乎空,也算不得什麼,似乎空,也是一種有,要不,怎麼看了房子就害了一場病呢?
上塘人對於房子的感受,真的是說不清楚的。就像是葫蘆裡攪了茄子,分不出清紅皂白;就像是水塘裡漚過的亂麻,剪不斷理還亂。說到底,上塘人還是太要強了,太講體面了,當一顆要強的心得不到滿足,患得患失就成了葫蘆裡的茄子、水塘裡的亂麻。
老申太太的運氣,還算好的,自己蓋不起大房,終歸兒子蓋起了大房,到大房裡走一回,雖攪亂了心情,發了一場高燒,然而壓抑了六十多年的情感,畢竟透過兒子的大房子,還是發洩了一回,稀釋了一回。就有命苦的女人,要了一輩子強,不但自己蓋不起房,兒女也蓋不起房。
就說前街西頭李光頭女人,男人一輩子又饞又懶,集體時趕大車,分田後沒有大車趕,身子不舒坦,借錢賣了輛大車,治了一匹馬。可倒好,藉著馬腿,今兒個東邊逛逛明兒個西邊逛逛,拉兩趟運輸錢,不夠他喝酒,一輩子與前街大地主留下的王家大院毗鄰,住在兩間矮趴趴的小草房裡,風一來就倒塌的樣子。
喝也不要緊,住草房也不要緊,你這輩子這樣,也就這樣了,大閨女嫁到山南頭,本已是潑出去了的水了,可是結婚不到半年,做父親的,居然趕著車,去把閨女女婿一塊搬了回來,說什麼,不能讓閨女沒房溜房簷兒。
自個差一點溜了房簷兒,還管著閨女女婿,自個不爭氣,卻要去給閨女爭氣,苦命的女人真是死了的心都有。死,當然是不能死的,要死了有誰來擔當苦命呢,只不過把日子過的捅氣冒煙,沒好氣兒罷了。有一天,后街又有小年輕的蓋房子上樑,去看完了人家放鞭,回到家裡,坐到灶坑,終於放開了潑,大罵不止。罵自個瞎了眼,嫁了個無能又倔犟的男人,一輩子蓋不起房,蓋不起房就蓋不起房,連院牆都壘不體面。
她怨恨的,本是自己的命,最終卻要把男人捎進去,因為她的命跟男人是連在一起的;她罵男人,本是為了房子,最終卻說到了牆,因為灶坑對著的,正是門外的牆,那牆歪七潦八的,不說它還能說什麼?再說,她罵著罵著,發現閨女從門外回來了,要是說房子,閨女還不覺了驚!
可是也邪了,一輩子很少聽過女人話的男人,居然就真的把車趕到西大山,一趟趟往家拉石頭,和女婿倆,沒幾天,就把舊院牆推倒,新院牆壘起來了。
一個蓋不起房的男人,在上塘,終歸是沒有面子的,當有一天因了女人的侮罵頓時有了覺悟,在院牆上動起心思,一家一家,便紛紛行動起來。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尤其這榜樣,是一個比臭水坑裡的石頭還硬的人物,這樣的人都行動起來了,還了得。
如此一來,院牆,成了上塘繼房子之後的另一種虛榮,它們從房子前邊伸出來,有著比房子還複雜的語言。你使青石,我也使青石,你壘出花,我也壘出花,你的長,我的比你的還長,你把院牆壘到草垛外面,我把院牆壘到豬圈外邊。如此一來,上塘的屯街,彎彎曲曲,參差不齊。若是秋天,大忙季節,人們忙著收莊稼,趕起車來不顧前後左右,一不小心,就剮了誰家院牆,一塊石頭從牆角嗵一聲掉下來也來不及管,到了晚上,收工時候,街裡就出了罵聲:“哪個騾子瞎了眼,剮了老子院牆?” 。 想看書來
上塘書 第一部分(10)
罵的是騾子,其實指的是人,因為是人趕的騾子嘛。這樣的罵聲,被趕車人聽見,不管是不是他剮的,都大聲反駁:“誰叫你把院牆壘到道上了,你敢壘俺就敢剮!”好像認可自己就是那騾子。
所以,為的是體面,有時卻反而要付出不體面的代價。
有時,那剮了院牆的,恰恰就是后街上自個的兒子。那兒子從工地上請假回來秋收,收完了還要走,租輛馬車自己趕,心情急躁,又沒水平,自然要剮院牆。被剮的人家,見怎麼罵,都沒人來接話,還以為對方理虧,就縱情地罵,把日子中的所有怨氣都罵出來,直罵到對方的祖宗。結果,聽大街突然響起銅聲銅氣的一聲,聲音那麼熟悉,抬頭一看,是自個兒子,不覺臉騰一陣漲紅――罵來罵去,罵了自個祖宗,實在是太不像話。
再說那蓋不起房子的人家,把院牆從房前雄偉地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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