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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不是年輕紳士,米莉。
你不懂年輕紳士什麼樣。所以我告訴你,他這樣的就叫年輕紳士。
米莉你搞錯了。我說著在電腦上刪了一行字。翰尼格和其他幾個中年教授受海明威影響,不喜歡複句太多的句子。他們看到一句話一個句號就渾身舒服。
我沒有弄錯。我們倆說的是一個人嗎?
你是不是說那個理查·福茨?
對對對。你看我沒弄錯!理查·福茨給我的印象基本完美。他一定留著馬賽爾髮式。他是留馬賽爾髮式嗎?別告訴我我沒猜對。理查問我,你有沒有帶一個卷頭髮、高個子的小夥子來過。我說:有好幾個卷頭髮,高個子的小夥子來過……
哦,米莉!
聽我說,讓他們去為你競賽!記住,一定要給小夥子們足夠的時間,讓他們比著亮出自己的優勢。最後你得到的,是他們中間最優秀的。讓他們自己去淘汰自己。你消消停停坐在一邊,打磨指甲,要不就繡繡十字。理查到花店給你叫過花嗎?我是說讓花店定時給你送花。比如說你星期日早上一醒,已經有一束花等在門口。我知道安德烈只送巧克力。難道他打算在婚禮上看到一個胖墩墩的新娘?……
我愛吃巧克力,米莉。花又不能吃。我在想毛姆終生未婚,人們判定他是同性戀。說不定米莉也是同性戀,只不過自己不知道。說不定我也是同性戀,但要等到女人來勾引我的時候我才會發現。我們每個人都潛伏著異端和非常的細菌,但誘發這些細菌成長為一種實質的誘因不出現,我們永遠不可能知道自己可能是誰,或者自己真正是誰。
米莉仍在講花的象徵什麼的。她說從電話中她聽出理查懂得什麼日子送什麼花,什麼花送什麼人。
我實在受不了了,大聲打斷她:米莉,行了!那傢伙是FBI的便衣!
FBI?米莉一愣?什麼FBI?
我把FBI的全稱告訴了痛恨警匪片的米莉。她靜下來。我能想象米莉晴朗的碧藍眼珠怎樣緩慢眨動。那是從來沒有見過真正人間的洋娃娃的眼睛。
過了好一陣子,米莉明白過來了,說:FBI最終把奧克鵬、迪林哲(奧克鵬和迪林哲是芝加哥最大兩個黑手黨頭子)幹掉了。他們是些勇敢的小夥子。我看不出你反感他的理由。
我沒有反感他。米莉。
你聽上去不太對勁——一個英勇的FBI小夥子對你感興趣,你幹嗎覺得沒面子?
米莉,在理查眼裡,我就是奧克鵬,或者迪林哲。
不會的。
他到處偵察我。
他把你看成惡棍迪林哲?米莉覺得這可好玩死了:你是殺人不眨眼的迪林哲?……她咯咯地樂起來,很閨秀地用繡花手絹去掩嘴,老年性顫抖使她的手在嘴上打出“哇哇哇”的聲音。
掛下電話後,我就立在起居室的黑暗中。地下室的洗衣機在運轉,裡面的衣服沒有擺置勻稱,機器運動得高一腳低一腳。牧師夫婦挑最便宜的東西買。我連最便宜的東西都買不起,還有什麼資格嫌棄噪音?理查·福茨,你連九十四歲的米莉都不放過。�
里昂一聽我想搬家就說:那地方不是你待的。我說別人能待我就能待。他說,可你不是別人。我說我只比別人更窮。他沉默了一會兒說:那裡沒有暖氣,所有的人在屋裡穿羽絨服。我說我可以去跳蚤市場買件最厚的羽絨服,六十元一個月,這房租哪找去?
里昂沉默了。
我把洗好的杯子一隻只扣在一塊白毛巾上。他請我和王阿花、海青來吃晚飯,所有的杯子盤子卻堆在池子裡。里昂住一套一居室的公寓,在匪盜橫行的“羅傑斯公園”地區。臥室實際上是里昂的音樂室,裡面除了一套昂貴的音響組合之外,還有一架立式鋼琴和電子琴。我注意到這兒的窗簾很別緻,亞麻布底子帶黑色的中國狂草,再加上紅色的印章。當然都是王阿花的作品。她的左手專門用來寫中國書法。
里昂在客廳裡放了一個榻榻米,他一開始就告訴我那是撿來的。這公寓裡大部分傢俱和用品都是到北邊的富人區撿的。椅子雖然樣式不同,但全被漆成蘋果綠色,上面是手繪的花卉。這樣的桌椅、櫥櫃使你感到你活在卡通片裡。不必問,當然是王阿花的設計。王阿花有時會把漆得花花綠綠的舊椅子拿到藝術市場上去賣,碰到好運氣她一把椅子可以賣兩百塊。
我問晚餐吃什麼。里昂說他不知道,一切由王阿花安排。我說這怎麼能算你里昂請客呢?里昂告訴我他們一直習慣把一切交給王阿花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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