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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運自海上來,湧來了,那是巨浪,它將來淹沒世上所有千瘡百孔的城邦和罪行累累的生物了麼?低智女站在崖頭,像在迎接貴客,她那樣胸有成竹,她才是這天地最忠實的記錄者預言家,或者——她就是世界的創造者,是她指揮了世界末日的到來。
惡人突然醒悟過來——教授的實驗其實並未失敗,人類最優秀的基因造就出來的人是天地本心,是萬世空無,是廣博無邊,是宇宙未醒時最初的混沌,是包含了所有的可能,是人世命運的審判官,是重啟新一個紀元的使者。天地以人為心,代他思考存活,然而啊,那心卻自我潰爛不守規則。天地造人,有如教授創造低智女。啊教授背叛天地,低智女又背叛教授,都是弒父……可是若無教授的背叛,便沒有低智女的存在……那麼,那麼,低智女只是天地處心積慮的復仇啊!
想到這,惡人只想衝向前去阻止低智女,他奮力撲上去,低智女回頭看他,眼裡是不盡的憂傷,那海嘯越來越近, 低智女回頭,朝著海嘯而去。
惡人離開瘋人島的時候,他的同夥去接他,同夥拍拍他的肩,坐上船回家,一路無言,風平浪靜。
那一日,低智女與海嘯同歸於盡了,都消失了,原本屬於虛空,又歸於虛空,她放人世一條生路。在最後關頭,她還是叛變了天地,這一切,是不是隻是為了他?——惡人成了救世主,太諷刺。
惡人回城後發現,時間又倒回了他見到低智女之前的那天,報紙在報道,橙子長蟲,專家闢謠世界末日,全版面在歌功頌德子宮的教授愛崗敬業,隻字未提他有弱智的女兒。低智女似乎從未存在過。
但是惡人知道,低智女是存在的,她當時握住他冰冷的手,現在,他的手已經復原溫度,那溫度,是她留下的,是她附體於他的證據,她要他幫她繼續畫下世界最美妙的一刻。是的,他又能畫畫了。
惡人租了船便出海,在報上說世界末日的當天,厄運自海上來,他們說好一起去看世界末日的。到了夜晚,海上捲起滾滾驚濤,他那小船似乎要淹沒其中了。是海嘯吧,但惡人心中竟然毫無驚懼,彷彿他那船,是海洋沉浮起落的一部分。他甚至早早睡去,那搖晃的,是他在搖籃中。
當他再醒來,平安無禍,走出船艙,太陽,海,空氣,所有能目睹的一切,竟都是橙色的。他並不知道,他身後那個自以為是的大陸,還有它的文明、它的往事、它的罪惡,是否都已經被海洋淹沒得再無聲息。他兀自把這橙色天地當做世界末日後的景象,他要用恢復溫度的右手,畫下這金燦燦的初端,這是他與她一起目睹的景象,給下一輪太平盛世的備忘錄,要去用初生的眼光,給世界一個全新的命名,還要記下,他和她的名字。對的,惡人與低智女當然有他們的名字,與這個嶄新的紀元說好,他叫應海求,她叫橙。
浩劫後海天之間若死一般疲憊寂靜,連呼吸都沒有,海面光平映出一個對稱的世界,猶在鏡中,唯有他那艘船徐徐前行,仿若這天地平穩從容的心跳。
剝者,剝也;物不可以終剝,剝窮上反下,故受之以復。復則不妄矣,故受之以無妄。
——《易傳 序卦》
4。 天地之心 羅浩森(1)
【導師笛安評價】羅浩森最初讓我們驚訝的是,他年齡這麼小就已經能夠成熟地敘述一個情感錯綜複雜的故事,並且把各種糾葛表現得面面俱到。他的文章語言精美、行文流暢,並且他有勇氣挑戰他自己並不熟悉的生活和敘述方式,一個作者應該探究自己的可能性,這一點,羅浩森在開始寫作之初就做到了。可能是由於年齡或者閱歷的限制,羅浩森在描寫成人世界時還是會顯露出一點隔膜。人生的體會和經驗是強求不來的,有時候再多的閱讀也無法取代。所以,羅浩森不必非常刻意地要求自己“成熟”,完全可以勇敢地去寫自己最熟悉的生活。有時候一篇成熟的小說未必需要一個多麼成熟的作者來完成,希望羅浩森能記得這點。
【序】
在我的正前方有一隻貓。黃白相間。它蜷著身子,像把蓄滿的弓,忽地一躍,便落在了公園紅色的水泥牆上。它回身看了我一眼,眼神裡赤裸裸的不屑讓我憤怒。這個蠢東西。我無能為力地想要伸出拳頭,卻發現我的手臂像灌滿了鉛,連抬一下都顯得困難。它叫了一聲,扭過頭去不再看我,優雅地踱著步子在圍牆上走遠了。
我看見它的影子慢吞吞地隱去在從公園裡橫生出來的枯枝間,像有什麼東西在我心裡面轟地引爆。我坐在板車上呆了一呆,然後朝著它消失的方向聲嘶力竭地罵了起來。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