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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學生該執之事。作家楊沫反映1930年代北平學生生活的《青春之歌》,如果讓當時在北大任文學院院長的胡適看到,他肯定認同的是那個去圖書館的“餘永澤”,儘管他也能理解活躍於廣場上的“林道靜”,哪怕林的身後還有一隻叵測的手。其所以如此,蓋在於他自己做學生時就是這樣。學生就是學生,報國並非一途。國勢殤頹,非學生力之所能,慷慨激昂,亦於情事無補。學生所能做的,就是儘自己的本分搞好學習,以備將來為國效力。當留美學界放不下一張平靜的課桌時,胡適幾乎是逆流而動,他寫了封引動一片聲討的“致留學界公函”,仍然堅持主張歌德的鎮靜功夫,就此,胡適已經是再三致意了:“讓吾等各就本份,各盡責職;吾輩之責任乃是讀書學習。不可讓報章上所傳之糾紛,耽誤吾輩之學業。吾等正要嚴肅、冷靜、不驚、不慌,安於學業,力爭上游,為將來振興祖國作好一番準備,只要她能倖免於難,——餘深信如此——若是不能,吾輩將為在廢墟上重建家園而努力!” 當年梁啟超曾比較留日和留美的兩撥學生,說:留日的“讀書不忘愛國”,留美的“愛國不忘讀書”——此其胡適之謂乎!
冷靜是一種理性,歌德有此功夫,胡適亦不差池。在這一點上,除了歌德之外,他的哈佛朋友鄭萊和他談到的屠格涅夫小說(Virgin Soil)中的主人公亦給他留下殊深印象,鄭萊所描述的這位“主人公乃一遠識之士,不為意氣所移,不為利害所奪,不以小利而忘遠謀。滔滔者天下皆是也,此君獨超然塵表,不欲以一石當狂瀾,則擇安流而遊焉。非趨易而避難也,明知隻手挽狂瀾之無益也。志在淑世固是,而何以淑之之道亦不可不加之意……” 胡適聽後,深有所動,當即表示一定要讀一讀這小說。最後讀了沒有想來沒人知道,但我們可以知道的是,胡適自身多少就具有這樣的氣秉。所謂“每臨大事有靜氣”,胡適年青時亦大致如此。
但,年輕的胡適在冷靜的理性面前,是否還會有那種潛湧的感情?國難當頭,他果然還能一味地“才須學也,學須靜也,非學無以成才,非靜無以成學”(諸葛亮語,大意)?胡適真的就那麼一味地不掛懷國事?
謹抄胡適1915年5月5日、5月6日兩天日記(部分)如下:
5日:東方訊息極惡,報章皆謂恐有戰禍。餘雖不信之,然日京報章皆主戰,其喪心病狂如此。遠東問題之益棘手,有以也夫!
6日:昨夜竟夕不寐。夜半後一時許披衣起,以電話詢《大學日報》有無遠東訊息,答曰無有。乃復歸臥,終不能成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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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愛國癲”(1)
高調愛國,歷來是中國的愛國特色,但能解決問題嗎?這是胡適深所憂慮。1915年2月到5月之間,北美的中國留學生以空前的熱情討論“二十一條”,達成的一致意見是“對日宣戰”。這樣的口號登上了《中國學生月報》,上述的“駭人之壯語”,到了這裡,便是“吾輩非戰即死”、“決一死戰”的義憤填膺。幾十年後,胡適回憶當時情形,說“我為此事甚為焦慮,所以我決定向全體同學寫一封公開信”。寫信的那晚,胡適原本睡下,但他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所以索性披衣坐起,拔筆而書,“書至夜分二時半”。胡適在信中明確表示了自己的反戰態度。
信中胡適很不客氣地把這種聲音稱為“愛國癲”(胡適的原文是“patriotically insane”,這個詞也可譯為“愛國瘋”),意為已經喪失正常的理性:“此刻,餘要說上述言論完全是瘋話。吾輩情緒激動,神經緊張,理智失常,可以說得了‘愛國癲’。諸位,在此危急關頭,情緒激動是決無益處的。激動之情緒,慷慨激昂之愛國呼號,危言聳聽之條陳,未嘗有助於國。吾輩自稱‘學子’、‘乾材’,若只是‘紙上’談兵,則此舉未免過於膚淺。”
胡適反對開戰,認為這是不負責任的言論,“此刻言及對日作戰,簡直是發瘋。我何以作戰?主筆先生說,我有一百萬敢決一死戰之雄獅。且讓大家來看一下事實”。胡適出具的事實是,中國僅有十二萬士兵談得上是訓練有素,但裝備極為窳劣。而且,海軍沒有戰鬥力,最大的戰艦也是一個三等的巡洋艦,排水噸位僅四千三百噸。以這樣的軍備開戰,“其後果,不僅於國無所改觀,而且所得只是任人蹂躪!任人蹂躪!再任人蹂躪!”此時的胡適雖然還是個“不爭主義者”,但這次反對“愛國癲”,主要還是出於實際情況的考量。在打不過的情況下硬打,那是拿生命作賭注,胡適是不幹的。針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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