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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何干因為犯了和她同謀的嫌疑,大大被連累了一通。繼母孫用蕃把她的一切東西分著給了人,同人說就當這個女兒死了,家裡再沒有過這個人。何干偷偷把愛玲小時的一些玩具拿來給她做紀念,其中有一把白象牙骨子淡綠色鴕鳥毛摺扇,因為年代久了,一扇就掉毛,漫天飛著,是迷茫的兒時記憶。然而愛玲如獲至寶,一邊輕輕扇著一邊嗆咳落淚。
何干告訴愛玲,她繼母在背地裡笑話黃逸梵收留她是件笨事,已經自顧不暇,還要把這樣一個大包袱扛上身,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愛玲益發不安,收養已經是這樣沉重的一個大包袱,她如何忍心雪上加霜,再伸手向母親要一筆學費。
第三章 她不是白雪公主(8)
更何況,母親那時已經有了位美國男朋友維基斯托夫,四十多歲,長得英挺漂亮,是做皮件生意的,一直和母親商量著要去新加坡蒐集馬來西亞鱷魚皮,好加工製造手袋、腰帶什麼的,想來總也是需要本錢的吧?
然而她仍肯拿錢出來請猶太裔英國老師為女兒補習數學,讓她參加倫敦大學遠東區的考試,每小時的補習費是五美元,多麼奢侈!愛玲幾乎用得心驚肉跳,一邊補習一邊忍不住要偷偷看鐘,計算著這一分鐘又花掉了母親多少錢,並且同時偷偷懷疑著,母親是不是也在這樣想。
恰在那時節姑姑張茂淵投資股票虧了,心境也不大好。汽車賣了,廚子也辭了,只僱著一個男僕,每週來兩三次,幫著採購些伙食用品,境況是大不如前。有一天難得有興致,聽愛玲說想吃包子,便用現成的芝麻醬做餡,捏了四隻小小的包子蒸了出來——只有四隻,皺皺的皮,看得人的心也皺了起來,喉嚨也哽住了。
沒錢的感覺是這樣的鮮明而具體——不至於窮困到一無所有,然而的確是拮据,令人窘迫。張愛玲看著那四隻愁眉苦臉的小包子,忽然間就明白了“咽淚裝歡”的意思——那包子真是難以下嚥,可是她還得裝出笑臉說:“好吃,真是好吃!”
“我補書預備考倫敦大學。在父親家裡孤獨慣了,驟然想學做人,而且是在窘境中做‘淑女’,非常感到困難。同時看得出我母親是為我犧牲了許多,而且一直在懷疑著我是否值得這些犧牲。我也懷疑著。常常我一個人在公寓的屋頂陽臺上轉來轉去。西班牙式的白牆在藍天上割出斷然的條與塊。仰臉向著當頭的烈日,我覺得我是*裸地站在天底下了,被裁判著像一切的惶惑的未成年的人,困於過度的自誇與自鄙。這時候,母親的家不復是柔和的了。”(張愛玲:《私語》)
“問母親要錢,起初是親切有味的事……可是後來,在她的窘境中三天兩天伸手向她拿錢,為她的脾氣磨難著,為自己的忘恩負義磨難著,那些瑣屑的難堪,一點點地毀了我的愛。”(張愛玲:《童言無忌》)
5
子靜重新回到父親的家裡,回到那鴉片煙霧的世界。他沒有別的地方可去。
家裡到處都留下姐姐的痕跡,可是他再也不能同姐姐生活在一處了。他只有遊蕩在這房子裡,靠著從前的記憶過活——他過早地老了,十七八歲已經開始回憶;他又從來沒有長大過,始終都是那個踢足球的沉默小男孩——成長期早已結束了,可是創傷卻一直在成長。
張愛玲與弟弟
聽到收音機裡播音樂,他就想起1934年6月,王人美主演的《漁光曲》在上海熱映,收音機裡天天都播著它的主題曲,人人都會唱了,可是後母僱的一個小丫頭小胖怎麼也學不會。暑假時,姐姐每天一早起來就要練鋼琴,大概是練基本功練煩了,就想起要彈著鋼琴教小胖唱歌,便是這首主題曲,可是教來教去教不會,只是開頭兩句“雲兒飄在天空,魚兒藏在水中”就教了整個上午,把父親和後母吵醒了,捱了一頓罵,從此不許姐姐早上練彈鋼琴——現在想起來,那《漁光曲》的旋律彷彿還響在耳邊呢。而姐姐坐在鋼琴邊教小胖唱歌的樣子也是這樣地清晰,如在眼前。
姐姐一直都很喜歡音樂,也很會唱歌,很小時便會纏著保姆說故事,唱她們皖北農村的童謠,而他一句也學不會;姐姐還纏著教他古書的朱先生說蘇白,朱先生六十多歲,待人很親切,也很喜歡姐姐,依著她的要求用蘇州話唸了一段吳語寫成的《海上花列傳》,姐姐還不過癮,專門挑出*同打上門來找丈夫的夫人吵架的一段讓讀,朱先生無奈,只得捏著嗓子學女腔讀給她聽,逗得姐弟倆笑得差點滾到地上去。姐姐那時真是很任性的。
第三章 她不是白雪公主(9)
姐姐的任性尤其表現在看電影上。看電影是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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