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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美的袍”,而且是真絲的華袍,她的文字就有這樣的柔美,切膚之感;“爬滿了蚤子”,這是她筆下的人生,瑣屑的真實的煩惱,同樣有切膚之痛。
沒有一句話比這更能貼切地表現出張愛玲作品的風格與意境。她是一個坐在水晶球裡看未來的預言者,總是在文章裡一再地預言。天才在本家不被發現,而她的預言在自己的文章裡也常常被忽略,要隔多少年,後人讀起,才覺驚心動魄,感慨莫及。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第四章 香港的求學歲月(9)
這一句預言,她寫在自己的參賽作品《我的天才夢》裡:
“我是一個古怪的女孩,從小被目為天才,除了發展我的天才外別無生存的目標。然而,當童年的狂想逐漸褪色的時候,我發現我除了天才的夢之外一無所有——所有的只是天才的乖僻缺點。世人原諒瓦格涅的疏狂,可是他們不會原諒我。”
“生活的藝術,有一部分我不是不能領略。我懂得怎麼看‘七月巧雲’,聽蘇格蘭兵吹bagpipe,享受微風中的藤椅,吃鹽水花生,欣賞雨夜的霓虹燈,從雙層公共汽車上伸出手摘樹巔的綠葉。在沒有人與人交接的場合,我充滿了生命的歡悅。可是我一天不能克服這種咬齧性的小煩惱,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蚤子。”
關於張愛玲的《我的天才夢》,她自己後來說起不止一次,先是在1976年出版的《張看》附記裡寫著:
“《我的天才夢》獲西風雜誌徵文第十三名名譽獎。徵文限定字數,所以這篇文字極力壓縮,剛在這數目內,但是第一名長好幾倍,並不是我幾十年後還在斤斤較量,不過因為影響這篇東西的內容與可信性,不得不提一聲。”
隔了幾十年,她的圖文集《對照記》在臺北《中國時報》第十七屆文學獎獲得特別成就獎,時報請她寫一篇得獎感言,於是她又一次舊事重提,寫了《憶〈西風〉》:
“得到時報的文學特別成就獎,在我真是意外的榮幸。這篇得獎感言卻難下筆。三言兩語道謝似乎不夠懇切。不知怎麼心下茫然,一句話都想不出來。但是當然我知道為什麼,是為了從前西風的事。
一九三九年冬還是下年春天?我剛到香港進大學,《西風》雜誌懸賞徵文,題目是《我的……》,限五百字。首獎大概是五百元,記不清楚了。全面抗戰剛開始,法幣貶值還有限,三元兌換一元港幣。
我寫了篇短文《我的天才夢》,寄到已經是孤島的上海。沒稿紙,用普通訊箋,只好點數字數。受五百字的限制,改了又改,一遍遍數得頭昏腦脹。務必要刪成四百九十多個字,少了也不甘心。
……不久我又收到全部得獎名單。首獎題作《我的妻》,作者姓名我不記得了。我排在末尾,彷彿名義是‘特別獎’,也就等於西方所謂‘有榮譽地提及(honorable mention)’。我記不清楚是否有二十五元可拿,反正比五百字的稿酬多。
《我的妻》在下一期的《西風》發表,寫夫婦倆認識的經過與婚後貧病的挫折,背景在上海,長達三千餘字。《西風》始終沒提為什麼不計字數,破格錄取。
……《西風》從來沒有片紙隻字向我解釋。我不過是個大學一年生。徵文結集出版就用我的題目《天才夢》。
五十多年後,有關人物大概只有我還在,由得我一個人自說自話,片面之詞即使可信,也嫌小器,這些年了還記恨?當然事過境遷早已淡忘了,不過十幾歲的人感情最劇烈,得獎這件事成了一隻神經死了的蛀牙,所以現在得獎也一點感覺都沒有。隔了半世紀還剝奪我應有的喜悅,難免怨憤。”
這篇感言是目前為止所知道的張愛玲生前公開發表的最後一篇文字,堪稱“絕筆”,甚至“遺言”。她竟是帶著這樣一個巨大而瑣屑的遺憾去世了,怎麼說也是“張迷”的一大遺憾。
然而真相究竟是怎樣的呢?
自有鉤沉者,翻江倒海地找出了1939年9月1日出版的《西風》第三十七期報紙,上面赫然登著當年的徵文啟事:《〈西風〉月刊三週年紀念現金百元懸賞徵文啟事》,清清楚楚地寫著——
第四章 香港的求學歲月(10)
“《西風》創刊迄今,已經三週年了,辱承各位讀者愛護,殊深感激。在一年多以前,我們為提倡讀者寫雜誌文起見,曾經發起徵文,把當選的文章,按期在《西風》及《西風副刊》發表,頗受讀者歡迎。現在趁《西風》三週年紀念之際,為貫徹我們提倡寫雜誌文的主張起見,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