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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急於把握住一點實實在在的東西,那時候物資緊缺,大家都在囤米囤油,她便也囤了一些紙,因為害怕將來出書沒有紙印——卻不想,世道壞到那一步時,還有誰會看書呢?
又有一次,聽一個朋友預言說:近年來老是沒有銷路的喬琪絨,不久一定要入時了。她的錢已經不夠用,還努力地省下幾百元買了一件喬琪絨衣料,隔了些時送到寄售店裡去,卻又希望賣不掉,可以自己留下它。
心理學上說,喜歡囤積東西的人是對現實沒有安全感——這可以解釋張愛玲的喬琪絨生意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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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靈魂像一彎上弦月那樣掛在張愛玲的視窗,久久地凝視著那抹檸黃的燈光。她在燈下寫作,剪影投在窗紗上,如梅花照壁,有說不出的靜美與憂傷。
胡蘭成不在這裡。他去南京了。日本人出錢,叫他辦一本雜誌——《苦竹》。這題目來自她喜歡的那首詩:“夏日之夜,有如苦竹,竹細節密,頃刻之間,隨即天明”——她與他,都在如蒸如煮的夏夜裡盼望天明。
封面是炎櫻設計的,以大紅做底子,以大綠做配合,紅是正紅,綠是正綠。肥而壯大的竹葉子佈滿圖面,大白竹竿斜切過畫面,有幾片綠葉披在上面,在整個的濃郁裡是一點新翠。
她在替《苦竹》趕稿子,想到他看稿的樣子,猜測他的神氣與考語,就覺得歡喜。寫到得意的句子,知道他一定也會覺得好——他總是讀得出她的好,而且懂得欣賞,這是她最感激於他的。
因他見到她的好,她的美;她便願意為了他而更加好,更加美。她穿一件桃紅色單旗袍,他說好看,她自己便也得意,誇耀說桃紅色聞得見香氣;她去靜安寺逛廟會時買了雙繡花鞋,鞋頭連鞋幫都繡有雙鳳,他看了喜歡,贊那線條柔美,又贊她的腳生得好,她於是每每穿著,在他面前走來走去。
她是個戲劇型的人。隨便說一句話,都是咳珠唾玉,像對白般詞句警人,做一個手勢,又是柔豔有韻致,便連穿的衣裳,也是隨身攜帶著的一部小型話劇。
而他,無疑是最好的看客,讀者,聽眾,知音人。
她的人坐在這裡,可是心已經飛了去南京,依附在他身邊。稿子寫好了,最後定標題,她寫著《桂花蒸——阿小悲秋》,笑了,同時在心裡作了一個決定——親自去南京,當面交給他。
我看著她的笑容,覺得驚心動魄,因為清楚地知道她後來所經歷的慘遇,於是那明媚的笑便也似有著悽豔的意味……
關於張愛玲的暫住南京,臺北《中國時報》有一篇署名古之紅的《往事哪堪回味》,其實是“頗堪回味”的:
“認識胡氏伉儷,緣由蘭成先生令侄胡紹鍾學長引薦……胡氏居處,在南京市區石婆婆巷二十號,雖非豪宅巨邸,但其屋宇建構,採用歐洲南部風格,極為雅緻,而其建材選擇、色澤搭配,均為一時之最,一望即知居住在此的主人,其生活品味,必定是列於高雅層級之流。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第十章 一紅傾城(6)
步入胡宅大門,即見一片碧綠,芳草如茵,草地周邊排列著五六個小花圃,其中栽著幾叢玫瑰和鳳仙,而兩株體形稍大的臘梅,則散發出淡淡的幽香。草坪中央為網球場,只要掛上球網,即可打球活絡筋骨。
第一次進入胡宅,正巧遇見他們打球方歇,因系初見,紹鍾為我們做了簡單的介紹,我也乘機打量他們:那位男士約莫四十來歲,氣宇軒昂,眉目之間,英氣煥發;女士年齡略輕,面容娟秀,顯露出一股青春鍾靈的活力。
在此之前,我對蘭成先生,完全陌生;但對愛玲女士,則是因為她曾被筆者之恩師傅彥長教授讚譽,將來極可能是震驚文壇的名小說家,故而在心中對她已早有了一分景仰之意。此後,在紹鍾陸續的談話中,才知道當時張愛玲在文藝圈,雖已相當馳名,其實,他的六叔蘭成先生,在文化、學術、新聞各領域,更是盛名遠播,如若不然,他怎麼能那麼輕易就贏得美人的芳心。
當時,正值張、胡兩人熱戀高峰,無論居家閒談,抑或戶外漫步,均以格調高雅是尚,偶爾啟窗望月,持螯賞菊,在展現文士風範;至於談經論道,規劃人生,則必炫其禪味,境界高不可攀。前人喜用‘鶼鰈’二字以喻夫婦情誼深厚,張、胡當之無愧。
張、胡之戀,雖為人譽為‘神仙美眷’,惟華服美食,終難恆久保持不墜。當時,胡供職之‘公司’營運成績不佳,勢將改組,因之,蘭成先生之情緒、言行常見不耐之狀,愛玲女士雖勸慰再三,然而效果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