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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第一本書,封面是她自己設計的,用她最喜歡的藍綠色給上海的夜空開了一扇小窗戶——
“整個一色的孔雀藍,沒有圖案,只印上黑字,不留半點空白,濃稠得使人窒息。以後才聽見我姑姑說我母親從前也喜歡這顏色,衣服全是或深或淺的藍綠色。我記得牆上一直掛著的她的一幅油畫習作靜物,也是以湖綠色為主。遺傳就是這樣神秘飄忽——我就是這些不相干的地方像她,她的長處一點都沒有,氣死人。”(張愛玲:《對照記》)
書一出版,銷路特別好,每冊兩百元,四天內全部銷光,於是著手再版。
再版前,雜誌社在8月26日於康樂酒家舉辦了一次《傳奇》集評茶會,仍是由魯風和吳江楓主持,參與人裡有蘇青、譚正璧、南容、哲非、陶亢德、班公、實齋、錢公俠等,但已經沒有潘柳黛了;也沒有胡蘭成的名字,可是流傳下來的文字記錄,署名卻是胡蘭成,想來他是參加了的。倘如是,那麼這當是他們結婚後的第一次亮相人前。
張愛玲穿著橙黃色綢底上衫,和《傳奇》封面同色的孔雀藍裙子,頭髮在鬢上捲了一圈,其他便長長地披下來,戴著淡黃色玳瑁邊的眼鏡,搽著口紅,沉靜端莊。
陪她同來的是炎櫻,穿大紅上裝,白色短褲,戴著象牙鐲子,服飾與人一樣熱辣鮮活,與張愛玲一冷一熱,一動一靜,然而站在一起,卻偏是和諧。
會上各人說了些不鹹不淡的奉承話,多半是老調常彈,無甚精彩,還有的此前根本沒讀過張愛玲,卻也附庸風雅地來湊趣,來了,又覺不甘心,非得提出點意見不可,於是便問了那句頂無聊的“為什麼一定要用朵雲軒的信紙呢,榮寶齋的有何不可?”
真正用心的還是蘇青,她或是怕自己的寧波口音表達不清,又或是擔心“言語不通”,詞不達意,故而是把意見先寫在紙上再由吳江楓念出來的:“我讀張愛玲的作品,覺得自有一種魅力,非急切地吞讀下去不可。讀下去像聽悽幽的音樂,即使是片斷也會感動起來,她的比喻是聰明而巧妙的,有的雖不懂,也覺得她是可愛的。它的鮮明色彩,又如一幅圖畫,對於顏色的渲染,就連最好的圖畫也趕不上,也許人間本無此顏色,而張女士真可以說是一個‘仙才’了,我最欽佩她,並不是瞎捧。” 。。
第十章 一紅傾城(4)
炎櫻則在散會前才發了一次言,然而十分中肯:“張小姐寫小說很辛苦,所以有這點成功是應該的。她的作品像一條流水,是無可分的,應該從整個來看,不過讀的人是一勺一勺地吸收而已。她寫作前總要想二三天,寫一篇有時要三個星期才能完成。”
九月《傳奇》再版,這次的封面是炎櫻設計的,像古綢緞上盤了深色雲頭,又像黑壓壓湧起了一個潮頭,輕輕落下許多嘈切嘁嚓的浪花。細看卻是小的玉連環,有的三三兩兩勾搭住了,解不開;有的單獨像月亮,自歸自圓了;有的兩個在一起,只淡淡地挨著一點。炎櫻只打了草稿,張愛玲一筆一筆地臨摹著——同在香港時剛剛相反,那時是張愛玲畫圖,炎櫻著色。
而張愛玲那句惹了半世議論的名言“出名要趁早”,也便是寫在《傳奇再版序》裡——這話後來不知被多少人引用過,被多少人批判過,被多少人質疑過,又被多少人當做座右銘或者墓誌銘……這些,大概是張愛玲寫這篇序時沒有想到的吧?
“以前我一直這樣想著:等我的書出版了,我要走到每一個報攤上去看看,我要我最喜歡的藍綠的封面給報攤子上開一扇夜空的小窗戶,人們可以在視窗看月亮,看熱鬧。我要問報販,裝出不相干的樣子:‘銷路還好嗎?——太貴了,這麼貴,真還有人買嗎?’呵,出名要趁早呀!來得太晚的話,快樂也不那麼痛快。最初在校刊上登兩篇文章,也是發了瘋似地高興著,自己讀了一遍又一遍,每一次都像是第一次見到。就現在已經沒那麼容易興奮了。所以更加要催:快,快,遲了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個人即使等得及,時代是倉促的,已經在破壞中,還有更大的破壞要來。有一天我們的文明,不論是昇華還是浮華,都要成為過去。如果我最常用的字是‘荒涼’,那是因為思想背景裡有這惘惘的威脅。”
“炎櫻只打了草稿。為那強有力的美麗的圖案所震懾,我心甘情願地像描紅一樣地一筆一筆臨摹了一遍。生命也是這樣的罷——它有它的圖案,我們惟有臨摹。所以西洋有這句話:‘讓生命來到你這裡。’這樣的屈服,不像我的小說裡的人物的那種不明不白,猥瑣,難堪,失面子的屈服,然而到底還是悽哀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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