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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由司馬光東漢風俗論說起
眾所周知,在浩如煙海的中國歷史典籍中,國史上品是《史記》、《漢書》、《三國志》、《後漢書》(成書晚於《三國志》),此為“前四史”。而前四史之外,最好的國史作品非《資治通鑑》莫屬。
通鑑作為中國編年史鉅著,其用筆精當、品評得體,時至今日亦無出其右者。這並不是厚古薄今之論,因通鑑在當時的主要作用是為“資治”之用,即為皇帝治理國家而將此前的歷史事件按序寫清,其必以簡而不陋、當而不雜為不易的標準。主編者司馬光的學識也為一代之冠,學風紮實且寄託深遠。
對於東漢這段歷史,司馬光可以說是情有獨鍾,而他的“東漢風俗論”也成為史評絕品。在《資治通鑑?漢紀》最後,他說:“自三代既亡,風化之美,未若有東漢之盛者也。及孝和以降,貴戚擅權,嬖倖用事,賞罰無章,賄賂公行,賢愚混淆,是非顛倒可謂亂矣。”面對國家政治的敗壞,知識分子們不甘隨波逐流,乃奮起抗爭,在政治高層有楊震、李固、陳蕃等人“用公義扶其危”,在民間有以範滂為代表的一批學者“立私論救其敗”。這些人特受司馬光之尊重,在通鑑“東漢風俗論”中他繼續寫道:“至有冒斧鉞,僵仆於前,而忠義奮發,繼起於後,隨踵就戮,視死如歸。”
司馬光堅決認為,這些人的道德抗爭是東漢初三朝道德教化的遠期收益。為了說明東漢風俗也即知識分子主流意識的道德性,司馬光還舉了曹操不敢明確代漢的事例,加以說明,他寫道:“以魏武之暴戾強伉,加有大功於天下,其蓄無君之心久矣,乃至沒身不敢廢漢而自立,豈其志不欲哉?猶畏名義而自抑也。”
從一個側面講,東漢一代是中國知識分子道德品質的黃金時期,甚至可以說范曄的《後漢書》就是一部東漢知識分子的道德抗爭史。
中國歷史以漢唐為榮耀,但是唐實不如漢,因為唐繼隋而精化科舉,知識分子的生產基本流水線化,其道德擔當大大減低。所以,有近代史學家如夏曾佑稱科舉開啟之後,中國知識分子進入了“無恥時代”。即便是兩漢之間,東漢亦勝於西漢。比較王莽與曹操兩個篡權者的操作方式便可明瞭:西漢末王莽之篡,有四十多萬知識分子為其歌功頌德,稱為文人之恥;東漢末,曹操雖極力拉攏士人,稱為唯才是舉,但如司馬光之論,“猶畏名義”。
作為知識分子道德品質的黃金時代,彰顯其品質的是道德敗壞集團的無恥行徑。東漢繼西漢有外戚之弊,而無以革除,知識分子們就以捍衛皇權即傳統為己任,與外戚集團進行不懈的鬥爭。這一斗爭以丁鴻與袁安對東漢最盛外戚竇氏家族及其政治小集團(稱為“竇黨”或“竇家黨”)的反擊為始,直到梁冀集團的覆亡。
宦官作為一個特別針對外戚集團的特定階層,他們在以“身份關係”分享皇權之時,一直是外戚的競爭對手。因此,在除掉竇家黨方面起主要作用即實際發動政變的則是宦官集團。宦官把持朝政,根本不可能注重政治道德的重建與維護,相反,他們皆以敗壞吏治、毒化社會風尚為能事,所以文人集團要把原來反對外戚的力量,投放到反對宦官集團上面來。桓靈二帝時代,著名的黨錮之禍,就是知識分子與宦官集團鬥爭失敗的結果。
同時呢,在針對宦官的鬥爭中,知識分子集團又與外戚結成同盟,使原來的三角鬥爭轉化成了“兩大陣營”的衝突。
夏曾佑先生在其民國時代成書的《中國古代史》(上)一書中,用了不小的篇幅論述東漢的宦官外戚衝突,其曰:“前漢之世,外戚與宦官常相結;而後漢之世,外戚與宦官常相誅。相結之極,王氏盜漢;相誅之極,天下土崩。”這種鬥爭的結果大大影響了中國以後的政治文化,“二千載以還,遂與中國相終始”。換言之,以皇權(及其變種)為表現的集權政治制度,不可避免地要把大量的精力投入到高層權力內鬥中去。
用比較流行的現代政治觀點來論,這該叫非民主政治的成本。
夏老先生仍以史為據,評論道:“讀史者每嘆古人之愚,然平心論之,殆非愚也。此蓋出於家天下之極端。人主一家之安危,與天下之利害相連,而每遇皇家變動之時,外廷尚不及知,倉猝之間,其權必歸於外戚、宦官之爭,而影響遂及天下焉。而天下者,亦動於不得不然矣。後漢二百年之史,即外戚宦官衝突之史也。”
我同意夏老先生的分析,在綜合司馬光“東漢風俗論”的基礎上,試以揭示力量上“弱勢群體”、道德上“強勢樣本”的文人集團的政治作為切入點,來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