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懍於孔子所謂‘血氣既衰,戒之在得’的名訓,一切讚許不免轉成一種不祥的負擔……世事倏忽多變,持靜守常,在人事風風雨雨中,或可少些麻煩。……若尚存任何不符現實的奢望,恐隨之而來的將是意外災星,實在招架不住。”
王曾說,沈從文最害怕的,是失去工作的權利。有一年,通知他去辦理從歷史博物館調中國社會科學院的手續時,他誤以為是辦理退休手續,走進有關部門的辦公室,他緊張得手足無措,囁嚅著說:“我還能做點事,請不要讓我退休。”
沈從文致信次子沈虎雛夫婦說:“無論今後萬一出現什麼,你們務必記住一點,即緘默……若不萬分謹慎,出了事故,還莫名其妙。所以務必實事求是,把我看成一個並非什麼大不了人物,事實上應說是個十分庸俗普通人物,才可免去意外災星。”
沈從文的研究學者凌宇準備籌辦一次規模宏大的“沈從文國際學術討論會”,沈從文知道後,兩次致信凌宇,堅決要求取消這樣的活動。
晚年,沈從文引起國內外文壇的廣泛關注,然而,越是倍受關注,沈的態度越發地謹慎小心,沈要求他的鳳凰老鄉、吉首大學的青年老師劉一友轉告吉首大學對他感興趣的師生們:“不要研究我,會打爛飯碗的!”就在去世的前幾天,沈還對劉說:“不要宣傳我……要提防有人槍打出頭鳥。”
【棄文】
1948年歲末,周定一到沈從文家看望老師,臨別時,沈臨寫了史孝山的《出師頌》,在條幅的落款處鄭重寫下:“三十七年除日封筆試紙”。
1949年7月召開的“第一次文代會”,沈從文與京派理論家朱光潛、淪陷區女作家張愛玲、國統區作家無名氏(卜寧)等都被排除在外,並被趕下北大的講臺。多年後,夏衍對李輝談及沈從文被排除的原因,是沈四十年代為《戰國策》雜誌(該雜誌曾宣揚法西斯,創辦該雜誌的西南聯大教授林同濟、陳銓、雷海宗等人被稱為“戰國策派”)寫文章,講三K主義。
在革大學習時,沈從文很少參加集體活動,顯得形隻影單。當別人下棋、聊天、跳舞的時候,沈則走進廚房,和廚師們聊天。他以廚房的一位老師傅為原型寫了一篇小說《老同志》,卻因為受到許多條條框框的影響,失去了其往日文章的神韻,而且,一直無法發表。他寫信給丁玲求助,依然未能發表。
從“革大”畢業時,沈從文原本可以重新選擇工作,學習小組的組長也告訴他上級希望他繼續從事寫作。沈聽罷很是困惑,他覺得,既然你們都否定我過去的作品,認為我思想有問題,我再寫,也是徒勞無益。最終,他還是選擇回到歷史博物館研究文物。
50年代,輔仁大學曾有意聘請沈從文為教授,沈權衡再三,拒絕了;有人建議他寫一些歷史故事,但沈怕自己對歷史人物的理解和專家學者存在差異,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再次謝絕。沈從文覺得,還是和文物在一起感到溫暖,“它們不僅連線了生死,也融洽了人生”。
張兆和在華北“革大”學習時,沈從文整天在博物院工作、學習,晚上回家後,還要照顧兩個孩子,等孩子入睡後,常常深夜獨坐,聽古典音樂唱片。某晚,馬逢華陪著他聽音樂,他像從夢中醒來似的說:“我這副腦子整個壞了,僵硬了,一點沒有用處。只有當我沉湎在音樂裡面時,才又覺得恢復了想象能力,——有時我好像又回到了從前在湖南鄉下的時候。我可以聽見小河裡流水的響聲,聞到草地上青草的腥味,聽見蚱蜢振翅的小小噪音……我好像重新充滿了創造力。有時候,一個晚上我能寫出很多東西來,第二天再把它們撕掉。”
那晚沈從文給馬逢華看了一首新寫的長詩,馬看後愛不忍釋,覺得撕掉可惜,讓沈交給他保管。沈說:“這樣的東西還有什麼儲存的價值?我撕也不知道撕了好多。以後的文章作品,都得為工農兵服務!”
1953年,沈從文接到開明書店的通知:“你的作品已經過時,凡在開明的已印未印各書稿及紙型,已全部代為焚燬。”
同年9月間,全國文代會第二次大會在懷仁堂舉行,沈從文參加了大會。會後,毛澤東和周恩來接見一部分代表,在介紹到沈從文時,毛澤東問過他的年齡後,說:“年紀還不老,再寫幾年小說吧。”沈從文回憶:“當時除了興奮感激,眼睛發潮,什麼也沒說。”
1956年,沈從文萌生了繼續寫作的想法,他在歷史博物館過得並不愉快,沒有固定的辦公桌,沒有經費,沒有助手,每天花兩個小時擠公車上下班,共換八次車,黃昏過馬路還擔心被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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