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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為有情、有形、有韻律、有動感、有生命的存在。“流光”一句,把月光寫活了,也寫足寫透了。月華如水,彌滿灑落天上人間,與思婦如雪花一樣無處不在的憂思正相融洽。宋之問有“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之句(《靈隱寺》),白居易《憶江南》寫道:“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其《寄韜光禪師》也有“遙想吾師行道處,天香桂子落紛紛”的詩句。錢易《南部新書》雲:“杭州靈隱寺多桂。寺僧曰:此月中桂也。至今中秋望夜往往子墮,寺僧亦嘗拾得。”西湖民間故事亦有中秋夜月中桂子落於靈隱寺沙沙有聲的傳說。這是多麼美妙的奇思異想和藝術直覺啊!在詩人仰望星空和月宮的想像與神思中,那月中的陰影彷彿真是桂樹,而當此良夜,那月中桂子理應飄落人間天堂而香浮天際、落子有聲的。上述詩句把這種直覺式的觀照和感悟詩意地傳寫出來了。
明月催發了多少偉大詩人的詩興,滋潤了他們清風般的詩筆?明月,像藝術女神一樣,以靈性的光輝不止一次地照耀著詩人王維的瑤琴和樂思,照耀著他筆下的空谷和山澗,照耀著自開自落的桂花和小鳥綠色的歌吟,照耀著浣紗的少女和她們歸去的路徑。明月曾伴隨著李白的詩酒生涯,其《把酒問月》雲: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卻與人相隨。
皎如飛鏡臨丹闕,綠煙滅盡清輝發。
但見宵從海上來,寧知曉向雲間沒?
白兔搗藥秋復春,嫦娥孤棲與誰鄰?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唯願當歌對酒時,月光長照金樽裡。王夫之《唐詩評選》稱此詩“於古今為創調”。的確,把酒而問月,問月之所由來,問月之所經行,問月之歸程,問月之芳鄰,問月之所見,問月之所感,句句是問,句句是答,而歸結於浩渺的時空和對天上人間的美好願望。這隻能是為謫仙李白所獨有的千古一問。蘇東坡著名的中秋詞《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之詩思得於李白此詩為多。李白《月下獨酌》: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
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
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
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在月下孤斟獨飲的寂寞中,卻能幻化出“對影成三人”的熱鬧場面,而“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的熱鬧,更顯現了詩人的寂寞和孤獨。作為高華絕代、獨步天下的浪漫主義詩人,他的心性中必有他所獨有而他人無法理解的精神訴求吧!他也必有無以名狀的孤獨感和寂寞心吧!惟有明月伴隨著詩人,照耀和撫慰寂寞的詩人,《靜夜思》所描繪的不正是這樣的情景嗎?傳說李白最後是醉中赴水捉月而死的。雖說並不可靠,我們卻願意相信也如此想像詩人最後的歸宿。唐代詩歌中,寫月的名章迥句可謂俯拾皆是,不勝列舉,凡名家,必有寫月的好詩好句。唐代以後,李後主有其不堪回首的如鉤的秋月,柳永吟唱過“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雨霖鈴·寒蟬悽切》),王安石有“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泊船瓜洲》)之句。宋代詞史上,吟詠中秋而可稱雙璧的是蘇東坡的《念奴嬌·赤壁懷古》與張孝祥同調的《過洞庭》。張詞曰:洞庭青草,近中秋,更無一點風色。玉鑑瓊田三萬頃,著我扁舟一葉。素月分輝,明河共影,表裡俱澄澈。悠然心會,妙處難與君說。應念嶺表經年,孤光自照,肝膽皆冰雪。短髮蕭騷襟袖冷,穩泛滄溟空闊。盡吸西江,細斟北斗,永珍為賓客。扣舷獨嘯,不知今夕何夕。兩詞相較,蘇子以謫仙人般的想像、哲人的玄思和一往情深、廣被天下的赤子之心見長,張詞則以驅遣永珍、描繪境界的豪邁氣概與手筆見長,而意境之清寒高遠,心胸之澄明超曠,此其所同也。
唐宋詩詞中的月光世界(3)
唐宋詩人的創作中,詠月寫月最好的詩人當推李太白與蘇東坡,但最好的月詩則恐怕要數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了: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灩灩隨波千萬裡,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裡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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