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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她的耳朵轉了轉,聽見有誰撥開花枝,和煦好聽的聲音問了一句:“你是下不來了麼?”
她愕然睜開眼睛,正看進一對溫潤墨黑的瞳仁,裡面倒映著她自己杏黃的眼。有個人站在樹下,濃黑的眉稜上懸著雨滴,身材比常人都高出一截,一手擋著花枝,一手向她伸了出來。
“來,我抱你下來。” 他極高,一身半溼的書生衣裳穿在他身上,尤其笨拙彆扭,可那一對眼睛卻是說不出的澄澈明淨,宛如孩童,教人心裡沒來由地覺得安定。
但她反而向後退了兩步。她的劫數迫在眉睫,又何必拉一個陌生人與她同死?
那個人卻不容她猶豫,徑自伸手上來將她輕輕抱下,揣進懷裡,頂著雨便跑了起來。沒跑幾步,霹靂一響,她在他懷裡怵然一縮,有隻大手隔著衣裳拍拍她,胸腔裡聲音溫厚踏實地傳了過來:“好險,再遲一會,你和我都沒命啦。”
她怕極了。一路上,雷聲始終不遠不近地跟隨著他們,她只得蜷成一團,強迫自己不再去留意那些令人膽戰心驚的炸響。在溫暖乾燥的內層衣料裡,倚靠著他沉著的心跳,漸漸她安下心來。原來,她這麼多年來要找的,不過是這樣一個人。
他把她帶回了家,將她從懷裡掏出來,裹在一張舊帕子裡,去替她張羅燒水洗澡。滾地雷就在他窗外盤旋,她忙鑽出帕子,從桌上跳下去,緊抓著他的褲腳不放。他笑起來,讓她坐在他肩頭。跳進水盆前那一霎,她照了照自己的影。水面上映出的是個伶俐可人的小獸物,杏黃的眼閃閃發亮,身形窈窕。
那一千年的雷劫,她是安然度過了。次日他晨起開門,她跟在腳邊歡欣鼓舞奔了出去,外頭滿樹梅花,一夜落盡。
與他住得久了,知道人家叫他王生,是個屢試不中的貧寒讀書人,年近三十,還娶不了妻。她漏夜潛入富戶,偷了兩錠金鋌子,央對街一隻大黃狗替她在院子內刨了個坑埋下,又引著王生去掘了出來。用這一筆意外小財,他終於結下一門親事。
新婦入門那一天,她清早起便端端正正坐在婚床上。他家女眷們笑話他,說這貓倒像是他的新娘子。她聽得心裡有絲絲甜。只是近午時新娘子迎來了,喜娘來趕她,她便安安靜靜跳下來,偎進灶下的灰堆裡。
她這一族,不似狐狸可以萬般變化,至多隻能變三兩種模樣相近的獸類,譬如貓。終其一生,她亦不能在風露的中宵披一襲紅衣,叩門而入,為他研墨添香。她做不了人,她認命。
二十七年後,他的妻子故去。
五十年後,他死。臨去時,他的兒子還在外地經商,不及趕回,她坐在他枕邊,為他擦去額上的冷汗。她看著他斷了最後一口氣,終於伏枕痛哭。但那場景多可笑。一隻貓坐在床頭為人擦汗,一隻貓伏枕痛哭。
王家的生計總是艱難,孩子多有夭折,這許多年,每一代到頭來都是單傳。
她只能守著他,還有他的子子孫孫。她不能代代為他們家盜竊財物,那是缺德的事情,為他一人做過,也就夠了。她的法力那樣低微,只能令他們永遠不再感到煩惱與憂愁。
她頂喜歡他溫暖的手指撫摸自己的腦袋,有一下沒一下替她搔著耳朵,喚她的名字。名字是他給起的,不知為何很接近她的本名,她為此高興了很久。
“……非非,非非……醒過來……”[霸氣 書庫 —wWw。QiSuu。cOm]
她蹙了蹙眉,周身重新覺得了疼痛。
“歐巴桑,快點醒過來啦!”纖細的手指,觸感既粗魯又溫柔,與他不同。自稱非夫人的妖獸恍惚睜開雙眼,看見鎮魂與沂南的臉在她眼前晃動。
“阿學他——”
她的話半路被鎮魂乾脆利落地截走:“你家那個傻大個不會死啦。”
非夫人疲弱地舒了口氣。
“歐巴桑,再這樣下去,你會害死他的。”鎮魂轉頭看看幾十米開外的阿學與愛紋。愛紋已把壓在阿學身上的機車挪開,正試著要將他扶起。
“你在他身邊,只會讓他對危險毫無感覺,那更可怕。他總歸要找到自己的伴侶,過自己的生活的。”
非夫人並不回答,只是鬥氣地轉開腦袋。
“哼,彆嘴硬了,我知道你不喜歡愛紋,你這種心態就像虐待兒媳婦的惡婆婆一樣。”鎮魂不由分說地抱起她,放進沂南的腳踏車籃子裡。“跟我回去吧,我替你找個好主人。”說著,她推著腳踏車走向停在遠處的豪華房車。沂南在旁邊一跳一跳地跟著。
“這是什麼玩意?真沒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