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第1/4 頁)
“不要米夏去,我們自己人有話講,他在不方便!”我抗議著。
表妹倒是實際∶“有什麼話要講?吃飯要緊,先給你們好好吃一頓再做道理!
”
十年前,表妹二十歲,妹夫也不過二十四、五歲,兩個不通西班牙文的大孩子
,遠奔巴拿馬,在此經商,做起鐘錶批發買賣,而今也是一番天地了。
表妹與我仍說上海話,偶爾夾著寧波土話,一點不變。變了的是她已經羼雜了
拉丁美洲文化的性情∶開放、坦率,西班牙文流利之外,還夾著潑辣辣的語調,是
十年異鄉艱苦的環境,造就了一個堅強的婦人,她不再文弱,甚而有些強悍。
用餐的時候,我無意問講起表妹祖母在上海過世的訊息,本以為她早就知道的
,沒想臺北阿姨瞞著她。這一說,她拍一下打了丈夫一掌,驚叫起來∶“德昆!德
昆!我祖母死啦!死掉啦!”說著說著便要哭出來了!
眼看要大哭了,一轉念,她自說佾話,找了一番安撫的理由,偏又是好了起來
。
初初見面,在餐廳里居然給了表妹這麼一個訊息,我自己內疚了好幾日,誰曉
得她不知道呢?
“你前兩年傷心死了吧?”表妹問我,給我夾了一堆菜。
“我嗎?”我苦笑著,心裡一片空空茫茫。
“要是表姐夫還活著,我們家起碼有我跟他講講西班牙文━━”表妹又說。
我突然非常欣賞這個全新的表妹,她說話待人全是直著來的,絕不轉彎扶角,
也不客套,也不特別安慰人,那份真誠,使她的個性突出、美麗,而且實在。
只有四日停留,不肯搬去表妹家,只為著每日去會合米夏又得增加妹夫的麻煩
。雖然那麼樣,表妹夫仍然停了上班。
自由區的公司也不去了,帶著米夏與我四處觀光。
換錢,弄下一站的機票,吃飯和一切的一切都被他們包辦了。在巴拿馬,我們
沒有機會坐公共汽車。
名為表姐,在生活起居上卻被表妹全家,甚而他們的朋友們,照顧得週週密密
。
在這兒,同胞的情感又如哥斯大黎加一般的使人感動。
農技團蘇團長一家人過來表妹處探望我,一再懇請去他們家用餐。妹夫不好意
思,我也堅持不肯麻煩蘇媽媽。結果第二日,使館的陳武官夫婦,中國銀行的向家
,蘇家,彭先生,宋先生加上表妹自己,合起來做了滿滿一席的酒菜,理由是━━
請遠道來的表姐。
蘇家的女孩子們離開中國已經好多年了,家教極好,仍看中文書,是我的讀者
。武官太太陳媽媽也是喜歡看書的。看見別人如此喜愛三毛,心裡十分茫然,為什
麼自己卻不看重她呢!難道三毛不是部分的自己嗎?
巴拿馬本是哥倫比亞的一部分,當年它的獨立當然與美國的支援有著很大的關
系。
運河與自由貿易區繁榮了這個國家,世界各地的銀行都來此地吸取資金。市區
像極了美國的大城,街上的汽車也是美國製造的佔大多數,英文是小學生就開始必
讀的語言。
雖然美國已將運河交還給巴拿馬政府了,可是美軍在此駐紮的仍有三萬人。
妹夫與表妹各人開的都是美國大車,渡假便去邁阿密。免不了的美國文化,可
是在家中,他們仍是實實在在的中國人,生意上各國顧客都有,而平日呼朋引伴的
度週末,仍舊只與中國朋友親密。
在表妹可以看見海景的高樓裡,妹夫對我乾乾脆脆的說∶“什麼外國!在家裡
講中國話,吃中國菜,週末早晨交給孩子們,帶去公園玩玩,下午打打小牌,聽聽
音樂,外面的世界根本不要去看它,不是跟在中國一樣?”
我聽了笑起來,喜歡他那份率真和不做作,他根本明白講出來他不認外國人,
只賺他們的錢而已。這是他的自由,我沒有什麼話說。
這又是另一種中國移民的形態了!
要是有一日,巴拿馬的經濟不再繁榮,大約也難不倒表妹夫。太太孩子一帶,
再去個國家打市場,又是一番新天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