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骨鳴鏑(第6/11 頁)
目光也只不過在那手弩上一晃而過,並不把這個隨時可以奪走他性命的兇器放在眼內。他直直地看向這位膽大包天地敢隻身闖入秦營的匈奴人。
從對方狼狽不堪的衣衫、髒汙的面容還有疲憊的神態上來判斷,這人逃入秦營必定也是迫不得已,應該沒有同夥。而且從對方一手持著手弩,一手開始解決案几上的飯食來看,青年上卿多多少少已經猜出了對方的身份。
喏,也許對方選中了他的營帳,說不定就是因為他案几上的晚餐沒有動過。
這三年中,因為腹中不知飢渴,青年上卿在私下一般都不再吃食,今日也是如此。
那人雖然狼吞虎嚥,但姿態卻自然好看,而且全身心戒備著,肌肉繃緊,一雙像鷹隼般的利眸,從未低頭去看食物,而是一直牢牢地盯著他。就像是一隻在草原上大快朵頤的孤狼,雖然享受,卻也防備著其他動物的搶食。
青年上卿思考著,他應該如何才能示警,告訴那幫士兵,他們想要找的冒頓王子,此時就坐在他對面。
親兵端來給青年上卿的晚飯,份量特別足。就算是餓了好幾天的冒頓王子,在吃了一陣之後,也開始減慢了進食的速度。那雙泛著綠光的眸子像是看穿了青年上卿的想法,冒頓王子勾唇嘲諷道:“不要耍花樣,也許我還會放你一條生路。”
青年上卿撇了撇嘴,他是得多傻才會信這話?兩軍交戰,勢如水火,冒頓若是生離此地,第一個要殺的就是他。況且他既然猜出了對方是冒頓王子,就絕不可能讓對方生離此地。
悄悄地握了握拳,卻軟弱無力,看來需要考慮用其他方法了。青年上卿面無表情地思考著。他有點後悔為了與嘲風和鷂鷹通話保持隱秘,而把軍帳選在軍營中比較偏僻的地方了。再加上此時大部分士兵不是在休息就是出營了,就算他豁出去大吼一聲,說不定都沒人會注意到這裡的異常。
“冒頓王子駕臨此處,吾等有失遠迎,失禮失禮。”青年上卿拱手為禮,面上的笑容誠懇真摯,絲毫不像是被人劫持,倒像是在自家招待客人的模樣。
冒頓被人識破身份並不感到驚奇,但面前青年異於常人的態度,反而令他心中升起忌憚。他迅速用心傾聽了一下營帳周圍的動靜,確定沒有埋伏之後,才施施然地拿起一塊饃饃,邊吃邊道:“餐食略簡,無酒啊!”
這麼挑就不要吃得那麼香啊!青年上卿的眉梢抽搐了幾下,本來他是感受不到肚子餓的,但看這冒頓王子大快朵頤地吃著本屬於他的晚飯,頓時不爽起來。他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腦中的思緒,在冒頓王子的咀嚼聲中,緩緩說道:“王子殿下,可否考慮過日後何去何從?”
“自是回王庭了。”冒頓沒有絲毫停頓地回答道,顯然早就抉擇了目標,幾口就解決了手中的饃饃,用他那奇怪的口音一字一頓道,“孰吉孰兇,聽天由命。”
青年上卿一怔,沒料到冒頓引用的是《楚辭·卜居》中的“此孰吉孰兇;何去何從?”。這位匈奴的王子殿下,居然不光會秦語,對諸子百家都有所瞭解。
不,這不僅僅是有所瞭解的程度。
青年上卿對面前冒頓王子的危險評估數值,又上升了許多。神思電轉間,面色不變地斟酌詞語道:“王子殿下可否想過,若是回王庭,頭曼單于將會如何處置於你?草原之大,不單隻有匈奴,還有月氏、有東胡、有樓煩,殿下又何苦只把目光對準王庭呢?”對外不如對內,青年上卿在嘗試說服對方,若是放冒頓離開,可換草原數十年內亂,那麼這個險還是可以冒的。
誰知冒頓連思考都沒有,直接冷哼出聲道:“匈奴本就是我的,何必做那喪家之犬?我族乃是狼群,頭狼更替再尋常不過了。頭曼他已經老了,早就應該被我替代了。”
青年上卿震驚地追問道:“若他不願……”
“殺之。”冒頓冷冷地吐出兩個字,臉上的表情再正常不過了,用的像是在說今天天氣甚好的語氣。他又拿起一塊饃饃,夾了幾塊醃肉,吃了幾口,加了句道,“我那個弟弟,自然也是不能留的。”
面對著這個面不改色地說著弒父殺弟之語的匈奴王子,青年上卿一時駭然無語。他所接受的傳統世族教育,自是以孝道為先。縱使從夏商周春秋戰國以來,許多王室之間骨血相爭,其間的齷齪之事他也看過史書所寫。但寥寥幾筆,又怎能和麵前之人親口所說相比?
主要是這冒頓說得太過理所當然,仿若天道就應如此,讓青年上卿震撼之餘,下意識地想到了與其處境微妙相似的大公子扶蘇。
弒父……殺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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