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司南杓(第6/7 頁)
下來了。他張了張唇,卻發覺喉嚨乾渴得發癢,居然連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趙高也不以為意,繼續操著他那標誌性的平板聲音,平鋪直敘地淡淡說道:“皇上在十日前病重,曾經寫過一封手書給大公子,但這封手書一直在吾手中,並未發出。”
胡亥打了個寒戰,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卻完全不懷疑他說的真假。因為趙高現今是中東府令兼掌印璽事務,所有文書都要經過他的手蓋印璽,做一些手腳是完全可以的。
趙高的面容在跳動的燈火映照下,顯得晦暗不明,他看著胡亥片刻,徐徐道:“皇上屬意大公子繼位。”
胡亥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他很早就看清楚了,不是嗎?他心中雖然悵然若失,但卻不可否認地鬆了口氣。大亂之後,最適合休養生息,大秦在崇尚儒家學說的皇兄治理下,一定會更加國泰民安。
趙高低下頭把玩著自己保養完美的雙手,不鹹不淡地續道:“現無人得知此事,天下大權盡在吾手中,吾想讓哪個公子當皇帝,哪個公子就可以當。制人與受制於人,怎可同日而語?”
胡亥嚇了一大跳,連手中的錦盒都沒能拿穩,跌到了他的膝蓋上。司南杓從錦盒中彈了出來,在竹蓆上翻滾了幾圈,正好滾到了趙高的身邊。
腦海中剛剛形成的大秦未來立刻碎為齏粉,胡亥極為聰明,自然知道趙高的言下之意,隨父皇巡遊的公子,就只有他一個。
沒有人會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保持理智,胡亥也不例外。
他已經無法剋制地開始想象若是他登基……但他完全想象不出來,皇兄匍匐在他身前自稱臣的畫面,這完全就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胡亥抿了抿唇,許久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喃喃道:“廢兄長而自立,是不仁;不遵父皇詔命,是不孝;己身才識淺薄,勉強登基,是不能。天下人皆非昏庸之輩,豈能不知其中另有內情?如何向天下人交代?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
趙高妖冶的雙目精光閃閃,神態從容自通道:“亥兒,汝會如吾所願。”
“夫子就算逼孤也無用,勿需多言。”胡亥拒絕得無比艱難,他確實知道趙高所說的事情大半可以成功,但他必須要想到,若是這樣做了,他以後又該如何去面對自家皇兄。或者再見面的時候,就是兵戎相見、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趙高這次沒有說話,他直接撿起了掉在他身邊那個司南杓,從錦盒裡撈起了那塊木板,重新擺在了案几上,然後伸手撥動了一下。
司南杓滴溜溜地轉著,胡亥木然地看著那一道道殘影,卻在司南杓停下來的那一刻猛然睜大雙目,滿臉的不可置信。
因為這枚司南杓的勺柄,指向的不再是西北方,而居然是他。
胡亥不信邪,不斷地重新撥動木勺,而不管他怎樣撥動,不管他怎麼換位置,司南杓依舊是隨著他的身形變換而轉動。
“夫子……汝做了何事?”胡亥汗如漿湧。他已經猜測到了趙高做了什麼,恐怕在父皇給扶蘇寫手書遺詔的時候,夫子就做了什麼手腳。他的皇兄……不會真的就這麼死了吧?胡亥依舊抱著一絲希望,希冀地抬起頭看著他的夫子。
“吾做了何事?”趙高玩味地挑高了眉梢,他略略把身體前傾,靠近了他這個最疼愛的弟子,一字一字陰森森地緩緩說道,“吾來並非徵求汝之意願,而是告知矣。”
胡亥緊緊地盯著趙高,只覺得此時在這個陰暗的車廂中,夫子就如同地獄之中爬出來的惡鬼。
在巨大的恐慌和懼怕的情緒把他淹沒之時,胡亥卻忽然想到了一件完全不相干的事。
這麼多年以來,他的這個夫子,好像相貌完全沒有變過……
五
太陽已經西移,繁華的商業街上有些店家都已經亮起了五光十色的霓虹燈。
胡亥已經收起了黑傘,緩步走在回家的路上。小赤鳥早就已經等不及先飛回家吃食去了,反正家裡的窗戶開著一扇,它能找到回家的路。
不過,他怎麼又想起來了那一幕呢?那是他這麼多年來一直拒絕回想起來的噩夢。
以至於他現在對夫子的印象,就是那張在昏暗跳動的燈火下,宛若惡鬼的臉孔。
胡亥低頭咬著左手的大拇指指甲,焦躁的心情快要把他逼瘋了。
不行,不能再用月麒香了,沒有回憶起來多少與皇兄相處的點滴,反而每次都會回想到那個夫子的事情。
是的,已經都是過去的事情了,那個人,早已經化為塵埃。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