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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意思,跟我說了幾句同情的話:這是你家裡人寄來的包裹嗎?你家裡人怎麼不給你寄些吃的來,你現在最缺的是吃的東西。我順著他的話往下說,孔隊長,你說得太對了,你真能體諒人。我現在就是缺吃的,可是我是個單身漢,沒有物件,父母又年老多病,我不願叫他們知道我犯了錯誤在這裡勞動改造,這樣一來就沒有人給我寄吃的了。看起來我的話起了作用,他說,沒人寄吃的可是個問題,你的日子不好過呀,可你要是有錢也行呀。我聽出來一點門道了,又說,有錢能有什麼用處,咱們農場裡什麼也買不上,拿錢拿糧票也不賣饅頭,還得餓肚子。他說,噯噯,哪能一棵樹上吊死,場裡不賣,不會到酒泉去買嗎?酒泉的黑市上什麼都有。我說,黑市上有也沒用呀,我們這種人0|夾邊溝記事出不去……說到這裡我就停住了,想看看他的態度再往下說,結果他卻直截了當地說,咳,那有啥難嘛,我三天兩頭去酒泉,你要是買啥東西就說一聲,我給你捎回來不就中了嗎!他的話正中下懷,我立即就對他說,要是這樣,就太感謝你了。只是我還有個困難,你要是能幫助我解決就更好了。他說,你說你說,你有啥難事就說。於是我告訴他,我來夾邊溝農場第一天,報到登記的時候,身上帶著的一千元錢和三百元公債券都交給財務科的人保管了,現在取不出來。你能不能想辦法替我取出來。他回答,這有啥難,明天我去就給你取出來。他說話算話,第二天傍晚就把我叫到副業隊的辦公室,說錢取出來了。問他怎麼取的,他說他告訴財務科的人.我家的老人病了,我要給老人寄錢治病,財務科叫他代我簽了個字,就把錢和公債券都給他了。我接過錢和公債之後,立即把三百元公債券給了他,我說,我要的是現金,公債券給你吧,到期後你取出來補貼家用吧。他很高興。他一個月的工資四五十元,三百元對他可是個大數。趁著他高興,我又抽出二十元錢給他,請他去酒泉時替我捎點吃的回來。兩天後的一個夜晚,我已經睡覺了,聽見孔隊長的聲音喊我,叫我出去一下。我走出去,跟他走到山牆那邊,他交給我一個紙包。他說是兩塊燒餅,並囑咐我不要叫人知道。此後,每過一個星期,我叫孔隊長帶一次燒餅,已經有一年多的時間了。當然,有這兩塊燒餅和沒這兩塊燒餅是大不一樣的。雖然燒餅都不大,每塊只有半斤重,但是對於我極端虛弱的身體,是不可缺少的補充,使我苟延殘喘至今。只是近來我手頭的這筆錢已經所剩無幾了,而身體健康狀況更加糟糕,我內心裡極為恐慌。
上海女人|0見我無語,董建義又說,我求你一件事,不知道你答應不答應?
我說,你說吧。
他說,我愛人要來看我了,但是,我的情況可能是等不到她來……
我很是驚駭,說他,你怎麼這樣想?不是好好的嗎!
他搖著頭說,你聽我說,我把話說完。近來幾天,我坐著坐著,大腦就突然變成空白,意識消失了,眼前的東西都沒有了。
這不是好現象。
我說,你不要胡思亂想。那是你瞌睡了。
他依然搖頭:老李,你不要說了,瞌睡和暈眩我還是分得開的。我沒有瞌睡,一天到晚睡覺,我都睡不著,坐一會兒就瞌睡到那個樣子?暈眩,那是暈眩,已經出現好幾次了。這是預兆……
我說,瞌睡了,你是打盹了。
他說,老李,我是認真和你談這件事的,你聽我說。我前幾天就接到我愛人的信了,她說最近要來看我,我也給她寫了回信,說近日農場要調一部分人到別的地方去,其中有我,她能來就快來吧。我還告訴她,如果她來了明水找不到我,就找你詢問我的情況……
我驚叫起來,老董,你怎麼這樣?
他苦笑一下:你不要急,不要著急。我原想不告訴你的,想再等幾天,可能還能見著她。今天早晨起床,暈眩又出現了,不能等了,我把這事告訴你。
我說,胡思亂想,你這是胡思亂想,你想老婆想瘋了,神經錯亂。
他仍然苦笑,然後說,你不要打岔。我求你的事很簡單,其實很簡單,但你一定要辦。當然羅,如果她來了,我還活著,就不麻煩你了。如果我這兩天就死了,我愛人還沒來,求你把我捲起來,就用我的被子捲起來,把我放在裡邊一點的地方,就是那兒。
我們的窯洞本來就挖得很大,近來又抬出去了幾個人,所以靠著最裡邊的黑暗處已經空出了很大的一片空當。他指了指那片空當又說,你們把我放幾天,等我愛人來了,把我的情況告訴她,叫她把我的屍體運回上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