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部分(第2/4 頁)
輩告訴我,當年父親參加紅軍的主要原因,是因為萬年臺閱兵場上的那場決鬥,他和如風老輩都敗在廖佐煌手下。也不願意完全相信,迫使他走上那條艱難而光榮的漫長道路,就因為一個女人。雖然布衣族寨子裡的那個會唱歌的姑娘,真正喜歡的不是矮壯的廖佐煌,不是高瘦的柳如風,而是那時看起來還文文靜靜的小夥子,我的父親劉正坤。當然我們現在寧願把那場決鬥,看成是一場遊戲,一場關於少年與女人,春天般的生命遊戲。山寨歌會那些天,透過對歌,取得姑娘好感的小夥子,正是劉正坤。他們在山寨竹樓清水塘邊,歌了一遍又一遍,那都是現編現唱的鄉間歌子。劉正坤那時還清亮的歌喉,吸引了那位眼睛像百靈鳥一樣清亮的少數民族姑娘。當然,這些傳說,我們現在無法找任何人來證明。我也不知道當年那副文靜小夥子的面孔,怎樣在幾十年歲月風霜、硝煙烈火的磨礪中,帶著內傷,帶著彈片,也帶著他應該得到的榮耀與輝煌,變成了那副醬紫色的面孔和高挑乾瘦的身材,終年坐在堅硬的馬架椅上,像殘破的風車一樣,往鼻孔裡噴著藥水,之後,發出“咕咕”的聲響。我想,那也是一首關於戰爭與生命的歌。
而真正在他心靈中,迴響了一輩子的歌聲,也許,我們誰都沒有記起,記起的,也早已忘卻:
哥哥划著漁船遠遠去了,
妹妹撿起沙灘上的貝殼,
輕輕來了……
這首流傳百里山寨、千里水鄉的古老歌謠,可能是布依族姑娘羅烏支和劉正坤對唱,也有可能是他們獨唱。我不知道,這首初聽簡樸,細嚼起來意韻深遠的歌謠,怎樣在山寨竹樓、清水塘邊如春風般盪漾濺起,又像悠悠雲彩飄然遠逝,最終成為紅軍戰士劉正坤和布依族姑娘羅烏支生命的絕響?
當然,如果說父親因為失去了一個漂亮的布衣族姑娘,就參加紅軍,畫家柳偃子認為,這可能也是對我父輩最大的不敬。因為,深深掩藏在每個人心中的思念和困擾,究竟是愛情,還是心靈的動力,誰也不知道。即使知道,也不能準確判斷它們的位置究竟在哪裡,能量有多大,含量有多深。當初,比武決鬥的仨小夥兒,廖佐煌從土匪到國軍某團長,經歷了幾十年的戰鬥。他身邊的女人,妻子妃子和小妾,說得出名字的就有十幾個。布衣族姑娘羅烏支,還不是他最早的一位。廖佐煌年齡越來越大,打仗越來越多,而他的女人也越來越多,女人的年齡也越來越小。至於柳如風的愛情,基本上沒有記入檔案。我們也只能根據傳說來尋找柳如風命運的軌跡。原來柳家也曾是烏溪小鎮的大戶人家,開染坊並烤酒。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烏溪小鎮廖佐煌一家,因為土匪因為軍閥因為袍哥大爺保安團而發跡以後,柳家酒房染坊和船隊,被廖家全部爭了去,剿匪抗戰、抗戰剿匪,廖家的聲勢越來越大,漸漸統治了烏溪小鎮沿線百里山鄉,最終柳家完全淪為廖家的幫工。紅軍過去,抗日來了,直到解放,柳家昔日的風光,也沒有恢復的跡象。這些往事,我們還要考察、正在考察。至於已經風燭殘年的老人柳如風,住在他家古老的吊腳樓上,和他特殊的外甥郎天裁鎮長住在一起,奄奄一息。雖然他沒有往鼻孔裡噴藥水,我想,他如今活得並不十分悲壯。逼急了,他還可以脫去上身,手揮紅黃白綵綢又唱又跳。說實話,無論作為畫家,還是作家,在他身上去考察愛情,描繪生命色彩,實在不應該。柳如風年近九十,神志不清。他一輩子也許真正只有一個女人。烏溪河對岸的桑樹林子裡姓桑的姑娘,長得什麼模樣,我似乎也隱約聽父親講過,並不漂亮,還是六指。奇怪的是,後來郎天裁的女人,也是六指。柳如風一輩子只有和這個女人在一起的經驗。但六指和他生下的兩個女兒柳水靈和柳水英,據鎮上老人回憶,卻相當漂亮。她們在青翠的桑樹林里長大,在烏溪河邊採集野花野草,在老皂莢樹下的河灣追逐嬉戲,看起來像隨風吐綠的桑枝,像幽雅蠕動的蠶寶寶。當然,我們現在考察的是他父親柳如風的命運,這兩個漂亮的蠶寶寶,也許早已隨風飄去。不知道柳如風那麼活一輩子,究竟有多少美好和遺憾,值得回憶。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就只有那位桑樹林裡的姑娘,桑樹林裡的姑娘,和他一起也沒有生活幾年,虛弱秀麗的六指姑娘,生下雙胞胎女兒後,不久就得產褥熱死去。另一種說法,柳如風后來另娶了妻子,可是,苦命的柳如風的妻子,在我們小鎮罕見自然災害時餓死。柳如風一直單身。他家吊腳樓上,也只有郎天裁結婚後,才又晃悠出了女人娟麗的身影。而郎天裁的婚姻,又是一段很長的歷史。所以,考查某個人,我們可能看得見他們的業績,也可能看得見他們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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