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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馬跳躍起來,把兩隻前蹄高高的提起,姿勢非常優美。他帶住馬,兩眼望著飯廳的視窗。那女孩子的身影兒在窗前一閃,轉眼就不見了,想必她慈悲為懷,——又上樓去執行她那令人感動的職務了。
這位姑娘是誰呢?當夜飯間裡整整齊齊擺了兩個人吃的飯菜,她和布立葛絲小姐一同坐下來吃晚飯。新看護不在病人跟前的當兒,孚金乘便走進女主人房間裡,來來回回忙著服伺了一會。
布立葛絲的感情受了激動,一口氣哽在喉嚨裡,一點兒肉也吃不下。那姑娘很細緻的切好了雞,向布立葛絲要些沙司和著吃。她的口齒那麼清楚,把可憐的布立葛絲嚇了一跳。那種美味的沙司就擱在她面前,她拿著勺子去舀,把碗盞敲得一片響。這麼一來,她索性又回到本來歇斯底里的形景,眼淚撲簌簌的哭起來。
那位姑娘對胖大身材的親信鮑爾斯先生說道:“我看還是給布立葛絲小姐斟杯酒吧。”鮑爾斯依言斟了一杯。布立葛絲呆呆的抓起酒杯,喘著氣,抽抽噎噎的把酒灌了下去,然後哼唧了一下,把盆子裡的雞肉翻來翻去搬弄著。
那位姑娘很客氣的說:“我看咱們還是自己伺候自己,不用費鮑爾斯先生的心了。鮑爾斯先生,我們要你幫忙的時候自會打鈴叫你。”鮑爾斯只得下樓,把他手下的聽差出氣,無緣無故惡狠狠的咒罵了他一頓。
那姑娘帶些諷刺的口氣,淡淡的說道:“布立葛絲小姐,何必這麼傷心呢?”
布立葛絲一陣悲痛,嗚嗚的哭道:“我最親愛的朋友害了病,又不——不——不肯見我。”
“她沒有什麼大病。親愛的布立葛絲小姐,你請放心吧。她不過是吃得太多鬧出來的病,並不是什麼大事。她現在身上好的多了。過不了幾時就會復原的。眼前雖然軟弱些,不過是因為放了血,用了藥的緣故,不久就會大好的。你儘管放心,再喝杯酒吧。”
布立葛絲嗚咽道:“她為什麼不叫我去看她呢?唉,瑪蒂爾達,瑪蒂爾達,我二十三年來盡心待你,難道你就這樣報答可憐的亞蘿蓓拉嗎?”
那姑娘頑皮的微微一笑,說道:“別哭得太傷心,可憐的亞蘿蓓拉。她說你伺候她不如我伺候的周到,所以不要你去。我自己並不喜歡一宵一宵的熬夜,巴不得讓你做替工呢。”
亞蘿蓓拉說:“這多少年來,不就是我伺候那親愛的人兒嗎?到如今——”
“到如今她寧可要別的人伺候了。病人總是這樣由著性兒鬧,咱們也只能順著她點兒。她病好了以後我就要回去的。”
亞蘿蓓拉把鼻子湊著嗅鹽瓶子猛吸了一口氣,嚷嚷著說:
“不會的!不會的!”
那姑娘脾氣和順的叫人心裡發毛。她說:“布立葛絲小姐,不會好呢還是不會走?得了吧,再過兩個星期她就復原了。我也得回到女王的克勞萊,去教我的小學生,去瞧瞧她們的媽媽——她比咱們的朋友病得利害多了。親愛的布立葛絲小姐,你不必妒忌我。我不過是個可憐的小姑娘,無倚無靠,也不會害人。我並不想在克勞萊小姐那兒討好獻勤,把你擠掉。我走了一個星期她準會把我忘掉。她跟你是多年的交情,到底不同些。給我點兒酒,親愛的布立葛絲小姐,咱們交個朋友吧。我真需要朋友。”
布立葛絲是個面軟心慈的人,禁不住人家這麼一求情,一句話都答不上來,只能伸出手來和她拉手,可是心裡想著她的瑪蒂爾達喜新厭舊丟了她,愈加傷心。半點鐘之後,飯吃完了,利蓓加·夏潑小姐(說出來,你要詫異了;我很巧妙的說了半天“那位姑娘”的事,原來是她),回到樓上病房裡,擺出怪得人意兒的嘴臉,和顏悅色的把可憐的孚金請出去。
“謝謝你,孚金姑娘,沒有事了。你安排得真好。我用得著你的時候再打鈴叫你吧。”孚金答道:“多謝您。”她走下樓來,一肚子妒火,又不好發作,憋得好不難受。
她走過二樓樓梯轉角的時候,客廳的門忽然開了。難道是她滿肚子的怨氣把門吹開了不成?不是的,原來是布立葛絲偷偷的開了門。她正在充防護。受了怠慢的孚金一路下樓,腳底下鞋子吱吱吜吜,手裡拿著的湯碗湯匙叮叮噹噹,布立葛絲聽得清楚著呢。
孚金一進門,她就問道:“怎麼樣,孚金?怎麼樣,琴?”
孚金搖頭說道:“越來越糟糕,布小姐。”
“她身子不好嗎?”
“她只說了一句話。我問她是不是覺得舒服點兒了,她就叫我別嚼舌頭。唉,布小姐,我再也想不到會有今天哪!”孚金說了這話,淌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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