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部分(第1/4 頁)
治來探探監,給她帶來一線希望,勉強有些安慰。勒塞爾廣場是她的監牢的盡頭;她偶然也到那兒去走走,可是到晚上總回到自己的號子裡來睡覺。她的職務全無情趣,服侍了病人聽不見一句好話;年老的父母后半輩子不得意,動不動開口抱怨,對她蠻不講理,磨得她左右為難。這樣無休無歇受折磨的可憐東西在這世界上正不知有幾千幾萬,而且大多數是女人。她們是不拿工錢的看護婦,像仁愛會的修女①一樣捨己為人,卻沒有修女們獻身教會時的熱誠和理想。她們努力工作,廢寢忘餐的伺候別人,甘心過苦日子,卻連同情也得不到,到後來沒沒無聞的死掉,根本不算一回事。
①仁愛會的修女專服侍病人。
上天的安排是奇妙莫測的,令人敬畏的,他分配世人的禍福,往往叫聰明仁厚的好人受糟蹋,讓自私的、愚蠢的、混帳的人享福。得意的弟兄們啊,虛心點兒吧!請你們對於潦倒的苦人厚道些,他們就算沒比你好,可也不過是走了背運。想想吧,你的道德好,不過是因為沒有受過多大的引誘;你的處境順,不過是機會湊手;你的地位高,不過是恰巧有祖宗庇廕。你的成功,其實很像是命運開的玩笑,你有什麼權利看不起人家呢?
愛米麗亞的母親葬在白朗浦頓教堂的墳地上。下葬的一天天陰雨溼,愛米麗亞想起她和喬治結婚的時候就是這樣,那會兒還是第一回上那教堂。她的兒子穿了一身講究的黑衣服坐在她身旁。她還記得教堂裡管座位的老婆子和書記。牧師唸經的時候,她不知想到哪裡去了。若不是她手裡拉著喬治,真恨不得跟死了的人換個過兒。想到這裡,她又像平常一樣責備自己太自私,心裡暗暗的禱告上天給她勇氣,幫她盡責任。
她決定使出全副力量叫她的老父親過得快活。她不辭勞苦的伺候賽特笠老頭兒,替他縫,替他補,為他唱歌,陪他下棋,讀報給他聽,做菜給他吃,不厭其煩的帶他上坎新登花園和白朗浦頓小街去散步。每逢他絮絮叨叨的說起從前的老話,她總是笑眯眯的假裝愛聽,好哄他喜歡。老頭兒身子虛弱,一開口就愛抱怨;他常常坐在公園裡的長凳上曬太陽,口裡嘈嘈的訴說他的委屈和苦處,愛米麗亞便守在他身邊想自己的心思,回憶從前的舊事。可憐這寡婦心裡悽悽惶惶,多少的不如意。公園裡好些孩子在山坡上和寬敞的路上跑來跑去,使她想起喬治來。人家把喬治搶去了。第一個喬治可不也是這麼著離開她了嗎?都是因為她的愛情自私,不正當,所以才有這樣的報應,兩次都受到嚴厲的懲罰。她責備自己罪孽深重,努力叫自己承認這種處分非常公道。在這個世界上,她差不多沒有親人了。
她的生活相當於單獨監禁,我知道這種監牢裡的故事,說來叫聽的人心裡悶得慌。除非另外有些風趣詼諧的穿插才能調和書裡的氣氛,譬如加添個把軟心腸的牢頭禁子,或是形容城堡裡的指揮官怎麼愛說笑話,或是描寫老鼠怎麼在拉丟特①的鬍子裡溜出溜進,脫蘭克②怎麼用十指和牙籤在城堡下面挖隧道。無奈寫書的沒有這樣的趣事可以穿插在愛米麗亞被監禁的故事裡面。總之請你記住,在那一段時期裡面,她心裡只管悲苦,可是別人跟她說話的時候她總是笑臉相迎。她過的是貧窮苦惱的日子,不消說是寒傖極了;她為老父親唱歌,做布丁,玩紙牌,補襪子。這樣看來,不管她算不算本書的主角,也別管你我兩人衰老、窮苦、嘮叨到什麼程度,但願我們臨死之前也有這麼個善心人兒把軟軟的肩膀給我們靠著,怪體貼的伺候我們,讓我們這些渾身骨頭痛的老頭兒老婆子少受些苦楚。
①拉丟特(Jean Henri Latude,1725—1805),因得罪法王路易十五的情婦邦巴圖,被關禁了三十五年,換過四個監獄。
②脫蘭克(Francois Trenck,1726—94),奧國冒險家,曾經被長期監禁。
賽特笠老頭兒自從妻子去世以後,對於女兒十分依戀。愛米麗亞覺得服侍父親已經盡了心,自己也得到一些安慰。
不過我並不打算把這兩個人永遠安頓在這樣寒傖低微的環境裡。他們都還能安享一些榮華富貴,好日子還在後面呢。聰明的讀者也許已經猜到那位跟都賓少佐一起上喬治學校裡去探望他的胖子是誰。原來咱們的另外一個老朋友也回到英國來了。他來得正是時候,可以讓他留在英國的父親和妹妹心上有個安慰。
都賓少佐的上司脾氣好,他請假立刻照準。他說他打算先到瑪德拉斯,然後可能一直回歐洲,因為有要緊的私事要辦。他日夜不停的趕路,一直到了地頭才歇下來。哪知道趕路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