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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麗小姐聽了這話覺得出於意外,可是也很高興。她說她認得這條路,可以領都賓少佐去;有的時候奧太太到——到勒塞爾廣場去,就由她陪著賽特笠先生,所以知道他最喜歡的座位在什麼地方。她跳跳蹦蹦的走到臥房裡,一會兒戴上自己最好的帽子回出來。她還借了她媽媽的黃披肩跟大石子兒別針,為的是要配得上少佐的勢派。
少佐穿上方釦子藍外套,戴上黃皮手套,伸出胳膊給小姑娘勾著,兩個人快快樂樂的一起出門。他想起要跟愛米麗亞見面,心裡慌張,很願意旁邊有個朋友。他又問瑪麗許許多多關於愛米麗亞的問題。他這人是忠厚不過的,聽到她被逼和兒子分手,不由得扎心的難受。她受得了嗎?她常跟他見面嗎?在物質生活方面,賽特笠先生舒服嗎?瑪麗盡她所知回答糖子兒少佐的問題。
半路上發生了一件事,雖然沒什麼要緊,卻把都賓少佐樂壞了。小路那一頭來了一個臉皮蒼白的後生,他一嘴稀稀朗朗的鬍子,戴著又硬又白的領巾,一手勾著一個女的,自己給擠在當中。兩個女人裡頭有一個已經中年,高高的身材,樣子很威武,五官和臉色和身旁的英國國教牧師很像,走起路來邁著大步。另外一個是個小矮個子,黑面板,頭上戴一頂漂亮的新帽子,上面配著白緞帶,身上穿一件時髦的外套,掛一隻漂亮的金錶,恰恰在她身子中央。這位先生的兩隻胳膊已經給兩位女士扣住,還得捧一把陽傘,一條披肩,一隻籃子。他手裡這麼滿滿的,克拉浦小姐對他屈膝招呼的時候他當然不能舉起手來碰帽子邊還禮。
他只點了一點頭,兩位女士倚老賣老的樣子還了禮,虎起臉兒瞪著瑪麗小姐旁邊那個穿藍外套、拿竹子柺棍兒的男人。
少佐瞧著他們覺得好笑,站在路旁邊讓他們過去。然後問道:“他們是誰?”瑪麗頑皮的瞧著他,說道:“那是我們的副牧師平尼先生”(都賓少佐愣了一愣),“一個是他姐姐平尼小姐。天哪,在主日學校裡她把我們折磨的好苦啊!另外那個斜眼的小女人,掛著漂亮的金錶的,就是平尼太太。她孃家姓葛立滋。她爹開雜貨鋪子,在坎新登石子坑還有一家鋪子叫小金茶壺老店。他們上個月才結婚,如今剛從瑪該脫回來。她名下有五千鎊財產。這頭親事雖然是平尼小姐一手拉攏的,可是姑嫂倆已經吵過架了。”
少佐剛才一愣,如今簡直是託的一跳。他把竹子柺棍兒在地上重重的打了一下,克拉浦小姐見他這樣,笑著叫起天老爺來。瑪麗議論他們家歷史的當兒,他一聲不言語,張開口瞧著那一對小夫妻的後影。他喜歡得昏頭昏腦,除了牧師結婚的訊息之外,什麼都沒有聽進去。經過這件事情,他加緊腳步,恨不得快快的趕到地頭。一方面他又嫌自己走的太快,只覺得一忽兒的功夫已經穿過白朗浦頓的街道,從那又小又舊的園門走進坎新登花園了。十年來他時時刻刻希望和她見面,事到臨頭卻又緊張起來。
瑪麗小姐說:“他們在那兒。”她說了這話,覺得身旁的少佐又是一愣,心裡恍然大悟。故事裡面的情節她全知道了。她最愛看《沒爹的法尼》和《蘇格蘭領袖》這類小說,如今少佐的心事她已經一目瞭然,彷彿已經在書裡看過一樣。
少佐說:“請你跑過去告訴她一聲好不好?”瑪麗拔腳就跑,黃披肩在微風中飄蕩著。
賽特笠老頭兒坐在長凳上,膝蓋上鋪了一條手帕,像平常一般嘮叨著從前的事情。這些話他說過不止一回,愛米麗亞總是很耐煩的微笑著讓他說。近來她能夠儘讓父親嘮叨,一面想自己的心事,有時臉上掛著笑,有時用別的姿勢來表示自己正在用心傾聽,其實差不多一個字都沒聽見。愛米麗亞看見瑪麗跳跳蹦蹦走上前來,急忙從長凳上站起來,第一個心思就是以為喬傑出了事情。可是傳信的孩子臉上那麼快樂高興,膽小的母親也就放心了。
都賓少佐的專差叫道:“有新聞!有新聞!他來了!他來了!”
愛米仍舊惦記著兒子,問道:“誰來了?”
克拉浦小姐道:“瞧那兒!”她一面說,一面轉過身去用手往回指著。愛米麗亞順著她指點的方向一看,只見那瘦骨伶仃的都賓正在邁著大步穿過草坪向她這邊走,長長的影子隨著他。這回輪到愛米麗亞發愣了。她漲紅了臉,眼淚當然也跟著流下來。這老實的小東西有了高興的事是非哭不可的。
她張開兩手向他跑過去,準備跟他拉手。他一往情深的瞧著她,覺得她沒有變,只是臉色沒有從前紅潤,身材也胖了一點。她的眼睛還是老樣子,眼神很和藹,彷彿對人十分信賴。她那軟綿綿的栗色頭髮裡只有兩三根白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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