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部分(第3/4 頁)
也是孤立的,面對來自美國留學生對《新青年》罵人和不容討論的批評,胡適在《新青年》上表態:
本報將來的政策,主張儘管趨於極端,議論定須平心靜氣。一切有理由的反對,本報一定歡迎,決不致“不容人以討論”。
然而,胡適只能代表他個人,無以代表《新青年》群體。上述新文化運動的領袖或先鋒,在文化氣度及其方式上,比例是1∶3。這樣一個格局,表明新文化運動以陳、錢、魯的方式為主導,胡適則註定要被邊緣化。因此,新文化運動的路線圖由胡適而陳獨秀而錢玄同而魯迅,就是從“平等討論”到“不容匡正”到“罵”到“咒”。這條“不寬容”的邏輯一路下行,必然付諸“不寬容”的行動。
於是,我們看到,1925年11月,北京知識界(左翼)在政黨背景下策劃倒段運動。11月29日下午,天安門廣場集聚著被運動來的學生、工人約五萬,散會後,群眾遊行示威。其中部分隊伍手執旗幟,上書打倒晨報及輿論之蟊賊等標語,浩浩蕩蕩,直衝宣武門大街的晨報館而去。在現場,人們一邊高呼“人民有###結社言論出版自由”,一邊以“正義的火氣”,點燃沖天大火,把恰恰象徵著言論自由的晨報館燒成灰燼,而晨報不過發表了煽動者素所不能容忍的主張。事後,從新文化運動中已經分別走出但還保持私誼的胡陳兩人論及此事,胡適發表了自己的看法,陳獨秀卻在信中反問:“你以為《晨報》不該燒嗎?”陳獨秀的邏輯一以貫之,當他以為自己是唯一的“對”,他就能在《新青年》上不允許別人討論;同樣,他以為自己是唯一的“對”,他也就能(只要他能夠的話)不允許對方存在或消滅它。不寬容的邏輯必然導致縱火這種表達“正義火氣”的方式,而這種方式又不斷升級……,終於,它釀就了20世紀這一百年來的血與火。
邵建 “走近”胡適先生(4)
胡適不是沒有意識到其中的危險,針對陳獨秀的反問,他的批評可謂嚴厲:
你我不是曾同時發表一個“爭自由”的宣言嗎?《晨報》近年的主張,無論在你我眼裡為是為非,決沒有“該”被自命爭自由的民眾燒燬的罪狀;因為爭自由唯一的原理是:“異乎我者未必即非,而同乎我者未必即是;今日眾人之所是未必即是,而眾人之所非未必真非。”爭自由的惟一理由,換句話說,就是期望大家能容忍異己的意見與信仰。凡不承認異己者的自由的人,就不配爭自由,就不配談自由。
批評過後,胡適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慨,新文化運動過去了,“但這幾年以來,卻很不同了。不容忍的空氣充滿國中,”令胡適驚心的是,這個不容忍的力量並不是舊勢力,他們已經沒有摧殘異己的能力了。“最不容忍的乃是一班自命為最新的人物”,而且是新文化運動中的領頭人物,以及由他們培養出來的青年學生。這讓胡適感到“悲觀”,他說:“我怕的是這種不容忍的風氣造成之後,這個社會要變成一個更殘忍更慘酷的社會,我們愛自由爭自由的人怕沒有立足容身之地了。”
噫籲兮!胡適是杞人憂天嗎?歷史不幸如此,使我們倍感寬容的重要。當年,從新文化運動中的言論不寬容,發展到這裡,就邏輯地變成一把火,以至再往下,我們分明可以把握這其中的發展脈線。這條“不寬容”的脈線四處橫溢,它給20世紀的中國文化和文化以外的中國帶來了致命的傷創,甚至驅導我們走上包括文化領域在內的“鬥爭哲學”的不歸路。這條路,你死我活,一走就是一百年。
血與火的一百年!今天,我們終於在時間上走出了那個世紀,我們在價值上也走出了嗎?答案懸疑。就這個時代而言,30年來的精神蛻變,從歷史上走失了的胡適又回來了,這個時代開始重新認讀胡適。但,儘管如此,胡適這個形象以及由它體現的寬容精神,是否成為這個時代的價值認同?沒有,遠遠沒有。即使在今天,在新文化運動已經翻過90年日曆之後,我依然感到,在我們的精神世界裡,寬容依然是一種稀缺元素。如果進一步把它落實到自己,我不得不承認,雖然我認同並欣賞寬容,但寬容的能力在我身上依然低弱,除了自身的性格偏激,畢竟我還吃過前一時代的精神之奶,中過“毒”的我尚需長期克己。
今天,寬容的求取,是為了社會這個共同體的和諧,而和諧本身又必然要求寬容。不止一次有人指出:和諧的“和”就是口中有糧,和諧的“諧”則是人人都能說話。前者姑置,後者如果像當年陳獨秀那樣“不容”異己的言論,哪怕你是正確的,所得也不過是“正確的專制”。現代社會,又有哪一種專制不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