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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明德牽著頭倔驢子時時回頭,老孃還在那兒招手。
毛驢上搭著方花褥子,寶如就坐在那花褥子上頭,穿著件很可笑的花棉襖子,棉褲裡也不知壯了多少羊毛,厚墩墩的。棉鞋更是誇張,大到她幾乎提不動走路。
這當然全是楊氏的好心,將她裹成個熟羊毛脹成的熊一般。
眼看春暖,一般年青的小婦人,見這等醜陋臃腫的衣服,自然不肯穿著,寧可凍死,也要穿那有顏色有腰身的錦衣,寶如就這點好,自己什麼也不會,便任憑楊氏擺弄,這大約也是她們婆媳相處融洽的原因。
衣著臃腫的像頭熊一樣,她凍的鼻青臉腫,在小毛驢上一顛一顛,不住的揮著手。
季明德是男人,要抗凍的多,只穿著行遠路的半長黑衣,束腰綁腿,麻鞋打底,他仰頭道:“春雪還未化水,辛苦你再熬一熬。等到了清水,咱們換輛馬車,你就不必這樣苦熬著凍腳了。”
寶如望著他笑溫溫的臉,暗道這男人越看越順眼了,若不是他提及馬車,她都要忘了他是秦州八縣地頭蛇的事兒呢。
她道:“這毛驢行路又穩耐力又好,我坐著很舒服,又何必再換馬車。再說,那馬車必是黃四黃五他們打家劫舍劫來的,我便坐著,也不舒心。
我只要毛驢,不要馬車。”
土匪畢竟不是什麼光彩行當,望著遠處開闊的田野,一條大道往東,兩旁凍土深深,終於要入長安了。
陽光灑在季明德的臉上,冷春的烈陽下眉毛根根分明,酒窩深深,略方的下頜硬朗大氣,他笑的從容耐心,柔聲道:“好,那咱們就只要毛驢,不要馬車。”
離開秦州大約兩個時辰,天將正午時,寶如叫季明德帶到了一個不知名的莊子上。
大約秦州八縣的土匪頭子們今兒全聚在這莊子上,黃五家院裡院外擺開的臊子席面,門外支著幾口大鍋,十幾個婦人,擀麵的擀麵剝蔥的剝蔥,樂的像過節一樣。
暖乎乎的熱炕,比臉還大的碗,蔥花木耳花黃菜,和著鹹肉治成的臊子,擀了細溜溜長的麵條,寶如也不客氣,在擠了滿滿一地的,孩子和婦人們的注視下,足足吃了兩碗,連打三個飽咯,才推了碗。
門外面停著一輛兩側鎏金鑲飾,內裡鋪墊綿軟的馬車,兩匹高頭大馬被洗涮的毛髮光光,肚子喂的鼓圓,顯然是黃五備著要送寶如上關山的。
寶如瞧了一眼,這華麗不過的馬車,上面還有刀痕,顯然是搶來的。一群鄉民圍著,不好推辭,待季明德和方昇平出來,便要看他怎麼說。
季明德還未說話,方昇平先怒了,狠狠瞪了黃五一眼,罵道:“沒腦的東西,咱們明德赴長安,乃是趕考。他如今是舉人,與咱們這些土匪的關係,要壓了再壓,你倒好,劫了季墨的馬車來給他用,是嫌他命太長,還是覺得我命太長?”
大水衝了龍王廟,這華麗耀眼的馬車,竟是季墨的。
黃五怕老爺子再發怒,一縮頭,悄聲道:“那小的把這馬車給季墨送回去?”
方昇平喝了點酒,腦後的小髻子被揉亂了,垂搭垂搭,醉熏熏繞著馬車轉了一圈,打個深深的飽咯出來,忽而手臂高揮:“還它作甚?這東西送到洛門鎮先收著,待咱們明德中了進士,上了金殿,我要坐著這大馬車在秦州城招搖過市,叫秦州人都看看咱方大爺的威風!”
土匪的感染力便在於此,所有圍著的匪們皆揚臂高呼:“咱們方大爺最威風!”
辭過方昇平出來,土匪們怕露形跡不敢多送,那些剔著茶壺蓋兒的小孩子們卻一路追著寶如的毛驢,摸摸驢尾巴,再撓撓驢眼睛,與那毛驢賽跑。
出莊子到了大路上,關山遙遙,積雪泛著銀光,寶如回頭看一眼天,雖烈陽高照,但捲雲在北方漸漸聚積,這是連天風雪的前兆。入關山,非五日不能出去,她頗擔心這幾日要下雪,便連連催著驢,好叫它能快一點。
再有孩子們撩須撥尾的,驢忽而一彈踢子猛跑了起來,竟把個季明德落在後面,直突突衝到了大路上。
恰此時,遠處旌旗招展,馬騰黃煙,數十匹鐵騎踏塵而來,馬蹄陣陣,為首是個披著銀鼠皮裘衣的少年,武冠上鶡毛迎風招展,猩紅色的綢褲在飛揚的袍面袍擺下時隱時現。
他一身貴氣,是個武官打扮,見大路上忽而衝出一隻毛驢來,率眾生生勒住馬蹄,籲的一聲長噓,提鞭指上寶如那小毛驢的鼻子,罵道:“老大娘,你再老也是個婦人,是婦人就要弱些,騎驢就當慢慢兒的騎著,悠悠兒的走著,若叫這驢給摔了,斷了腰斷了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