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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傅少奶奶,沒有那種人口眾多的大宅子裡滋生出來的精明,與傅與喬這樣的商人鬥智鬥勇,怕是會死得很慘。她家裡只兩個人,每次和她奶奶鬥爭都處於被壓制狀態。她小時候為了吃糖踩著凳子伸手去夠櫃子上的糖盒,滿懷希望地剝開糖紙,結果發現裡面竟是土塊。她實在算不上精明。
想到這兒,杜加林摸了摸自己額頭的痘,越來越大了。
杜加林掙扎著從床上坐起來,趿著木底兒繡花拖鞋走到穿衣鏡前,她身上穿著一件長及膝蓋的蘋果綠府綢背心,胸脯鼓漲漲的,浸出汗來。當時女性睡覺時穿的衣服也要到達膝蓋以下,上海大規模的婦女服裝解放運動要到兩年後才能開始。傅少奶奶沒有見到,杜加林不知道見不見得到。
這張臉,和她是一模不一樣。單眼皮腫眼泡,眼睛狹長,眼尾略彎,嘴唇上薄下厚,據面相學說是旺盛的特徵。可傅少奶奶清心寡慾守了五年活寡,沒有一宗桃色緋聞,這也從側面證明了面相的不可靠。她只來到這個世界十多天,就讓傅少奶奶的身體老了兩歲,當時她在醫院,臉色雖然蒼白,但遠沒現下這麼憔悴。
額頭冒痘,眼睛有紅血絲,黑眼圈像是用墨暈染的,非常均勻且黑,用西蒙香蜜粉遮了好幾層,也才遮了一半。
化完妝又要換衣服,顛過來倒過去的換。傅少奶奶在二樓專弄了一個衣帽間。換了一個來小時,也不過換了一小半衣服。太隆重怕傅與喬輕視,太隨便又怕傅與喬覺得自己不受重視,總是沒有十分滿意的。
換來換去,終於選定了一件水粉色的電光綢裙子,這裙子裙長及膝,袖子到手肘處聚攏,中間有一個同色系的緞帶蝴蝶結收束腰身。有限的資料顯示傅與喬不喜歡舊式女人,所以她特意換了西式打扮。因為只有一件裙子,也不會顯得太過正式。
正在杜加林覺得自己打扮停當的時候,五姨娘又風風火火地來了,高跟皮鞋在木質地板上發出蹬蹬蹬的聲音。
五姨娘一見到杜加林,便對她的衣著進行了批評。她認為杜加林穿衣的大方向就錯了。她這種長相適合中式打扮,穿西洋衣服反倒失了特色。而且最重要的是傅與喬在國外見了那麼多的外國女人,金髮碧眼露胳膊袒膀子的也看膩了,回國來也是要換換新的口味,此刻他肯定最需要中國女人的含蓄美,怎麼還能穿西式衣服呢?
杜加林認為五姨娘的話不無道理,充分體現了辯證思維。她想到了婦女雜誌裡登的百褶裝,衣櫥裡有一件簇新的蘋果綠百褶裙,上襖下裙。五姨娘看了她一眼,說道這種衣服二十年前就在有人穿,有什麼新鮮,今天你得穿點兒不一樣的。
五姨娘又特地回了主樓,從她的衣櫥裡拿出一件夏天穿的單旗袍,也有人叫旗衫。1925年的旗袍大都不開叉,也不會過多體現女性的曲線,總體以寬鬆為主。但五姨娘這件白底蓮葉的旗袍開叉開得比三十年代還要過分,直接開到腰上去了。
“這衣服怎麼穿啊?”杜加林看著這誇張的開叉,不由得問了一句。
“你在裡面套件襯裙不就得了。”
在五姨娘的催促下,杜加林只好換上了這件府綢旗袍,旗袍外面罩著一層紗,並在裡面套上了淡綠色的襯裙。
衣服換了,妝容首飾自然也得換。五姨娘給杜加林盤了一個圓髻,用墨綠色的髮網給罩上,又插了一個玉釵。紅寶石耳環也換成了翡翠玉墜,琺琅金鐲子變成了翠玉鐲子。漆皮鞋變成了繡花布鞋,白底白花,花是一朵完整的梔子花,顏色很是素淨,鞋子中間有兩個鏤空的銀錢搭襻兒。
五姨娘拉著杜加林去照鏡子。鏡子裡的杜加林,確實比穿那件裙子時多了幾分韻致。
傅少奶奶的美是中式的,可惜傅與喬不是範柳原,他對這種美毫無興致。
杜加林雖然覺得傅與喬大機率對她這件衣服會皺眉,但是也不想再折騰了,因為再折騰也不能讓傅與喬滿意。一個盒子,裡面的珠子不討人喜歡,盒子再好看也於事無補。
杜加林收拾停當準備和五姨娘下樓的時候,正遇上四個傭人進來,一人提著一大件硬木行李箱,杜加林雖然是個名牌盲,但也認識那是全套的路易威登。為首的那個小夥子跟她說,少爺已經回來了,現在去見老爺了。杜加林見傭人大汗淋漓的樣子,便叫小翠從冰箱裡拿了四玻璃瓶桔子汽水,又想到他們第一次見這種玩意兒,可能不知道怎麼開啟,於是親自開了瓶塞,遞給他們。
以前她在家的時候,有電工或者水道工來修東西,她總要遞給他們一瓶汽水或者一根雪糕,老祖母告訴她這是基本的禮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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