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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來了。”李紈自入屋中,便將素雲打發下去,親捧了一盞茶與黛玉,柔聲道:“可是聽了什麼話不曾?”
這兩句話綿裡帶刺,往日黛玉再不曾聽過,竟引了鳳姐之言,她便低頭微微珉了一口茶,方笑道:“大嫂子這話可奇了,便不興我過來閒來坐坐,瞧一瞧嫂子並蘭哥兒?”
“若是往日,自然如此。可現今我鬧了一場,妹妹過來,自然只有勸的。”李紈深深吐出一口氣,神情卻十分端肅,因道:“只我現今已是心如鐵石,妹妹縱說個三日夜,我也不能動搖分毫。”
“大嫂子這話越發奇了,這不能兩字,又是從何說來?”黛玉從鳳姐處略聽了兩句,又想著往日情境,大約猜出這事必與賈蘭關係匪淺。旁的什麼,孀居的李紈總能忍的:“我過來只往各處略坐一坐,不過是唯恐有什麼不周的地方,竟悄悄補上來罷了。並不知究竟出了什麼事。”
李紈聽是如此,雖心中並不深信,到底還是將原由細細道來。原來,自從賈家事敗之後,李紈思量數日,便覺賈蘭從文恐難以出頭,又想著賈家到底有些舊年的情面在軍中,若從此出身,前途竟比舉業容易許多。這話她也是去信問過兄弟,已是細細參詳明白了的。
現今賈蘭一出來,她便有意張羅起來。不曾想王夫人卻執意不願,必要留下賈蘭從文。這也還罷了,李紈心想罪官之後,雖說舉業艱難,可好歹這麼些年,攻讀兩年,得個生員再去從軍,也未為不可——總瞧一瞧情勢再定,到底軍中兇險,總不如舉業安穩。
未曾想,王夫人卻依舊以寶玉為先,又極在意臉面,竟不願委託顧家尋西席,只不知從何處尋了個老童生做了西席。蘭哥兒去了兩回,只覺那西席昏聵。李紈心知家業已敗,舉業艱難,又瞧著賈蘭白拋光陰,甚至要往下流裡去,如何忍得!
頭前還只是婉轉相陳,後面實在無用,她又焦心,不免多說了兩句,竟有些主張的模樣。賈母、王夫人等長輩何曾見著李紈如此,又因家敗有了心結,萬事只想一如往日,這會兒正中一觸,如何忍得!當時李紈雖言語未曾造次,只意思深切高揚,也是很鬧了一番。
說到此處,李紈已是珠淚滾滾,哭道:“我如今只蘭哥兒一個指望,如何能不為他打算周全?不怕與妹妹明說了,這家裡剩下什麼金銀,也與我們母子不相干的——我寧可他自己博出前程,也不想為著這些末金銀,竟白拋了光陰。只這心思是真,但我也是讀書識字知道規矩禮數的,哪兒能衝撞了老太太、太太?不過是我心思急了些,竟觸了黴頭罷了。現今一意也還罷了,若動搖了,日後再想著為蘭哥兒打算,怕也一句話說不得了!”
黛玉沉默了片刻,一時說不的話來。她與李紈雖往來不甚多,也知道這大嫂子雖公道平和,卻實有些冷意的。可想到舊年在賈府的種種,又有舊年李紈書信相托尋西席一事,她也不免有些慼慼之心,暗歎良久,方輕握住杯盞,嘆道:“究竟禮數規矩在那裡,大嫂子且細想,若老太太、太太不願,蘭哥兒縱有了前程,彼時鬧出個不孝的名兒,也是無用。總要一家子和和氣氣,有個主張,方才是道理。”
李紈目光沉沉,神色微怔,半日忽而冷笑道:“我們一家子,妹妹這般水晶心肝兒的人,難道瞧不出來?規矩大禮數重,臉面比旁的緊要十分!縱我撕破了臉皮,休說告官,就是外頭傳一聲兒也不能的!何況,蘭哥兒若是出息了,大家都有進益。”
她說得真切,黛玉又知這話不假,當即竟有些默然。好半晌過去,她方微微一嘆,道:“大嫂子,這軍中到底要仔細,蘭哥兒且小,如何捨得?倒不如我去尋一處好書院,且去那裡讀書。再過二三年,瞧著蘭哥兒的心意如何?旁的不說,我們自然都會留心的。”
“妹妹雖是一片好意,太太未必中意。”李紈苦笑著嘆了一口氣,目光遠遠得彷彿隔了許多光陰:“若是能說通,我如何不願意。只太太一心要留在家中教導,不肯使人出家門半步。老太太原受了許多驚嚇,如今正養神定心,越發不能驚動。我實在無法,方說了兩句話。那話雖不好聽,卻是真心,既是出了口,我便不能退後半步——不然,日後蘭哥兒怎麼辦?”
黛玉半日不曾言語,好半晌方道:“那依嫂子的意思,竟是如何?”李紈微微垂眼,口裡慢慢道:“我想著從軍到底太小,且要顧及老太太、太太,竟將蘭哥兒託與兄弟那邊的家塾。雖略遠了些,卻也可住在那頭,一應衣食皆有預備,好好讀書上進。至如後頭,也瞧著這二三年的進益了。”
這般言語,卻透出幾分疏離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