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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葬的日子一天天逼近。
對於房世英來說,一頭連著地獄,一頭連著天堂,一頭是魔鬼在獰笑,一頭是天使在招手,孰輕孰重?難以取捨。
正所謂恩怨一落地,冰火兩重天。
那天,當他走出秦家大門時,已經隱隱約約意識到,為了曼黎,自己將會落入那黑咕隆的萬古深淵,死無葬身之地。可是,那一雙哀怨和絕望的眼神,那曾經的海誓山盟,甚至於那顫動的紅唇和高高的胸脯就像一雙巨大的爪子一樣牢牢地抓住了自己,使他身不由己地放棄了自己的尊嚴榮譽,用屈辱和隱忍換取那魂牽夢繞的愛。
房世英睡在炕上,手裡揣著佩玉不住地盯著看。這一夜,他徹夜未眠。這是怎麼樣的一種心情呢?院裡,靜悄悄的,聽不到一絲的響聲,彷彿身處空山幽谷。
不管怎麼說,微淡的天窗是紙擋不住太陽的出山,再過半個時辰,他就要上路了。
秦家大院燈火通明,送葬的一應人手都準備好了,齊刷刷的站在前院當中。秦霸川坐在椅子上一語不發閉目養神。秦旺立在一邊,眼睜睜地瞅著大門口。院牆外刨出的白骨和蟒蛇的骨頭分別裝置在兩個糞筐裡,糞筐上再扣上個糞筐,用紅頭繩攔腰繫住,端端正正的擺放在旁邊,上面放著一套孝衣和孝帽,還有一根哭喪棒。
房世英來了。眾人屏住呼吸,看著他不聲不響的穿上孝衣戴上孝帽,抓起了哭喪棒。
秦霸川向秦旺點頭示意,秦旺手一揮,隊伍出發了。房世英走在前面,墓工們抬著糞筐跟在後面,其餘人手一個接一個跟著出了大門。
曼黎站在院當中,面無表情地看著眾人走出了大門,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莊俏斜眼瞅了曼黎一眼,叫上冬梅去了三院。
呂梁山這一帶,埋人送葬不在白天,而在天快亮的時分。送葬的隊伍一路上閉口無語,攆狼趨虎的走得飛快,再重的棺材到了四個抬棺的人肩上,也是足下生風,如坐溜車。等下葬後,堆起了墓疙堆,天才漸漸光亮。
隊伍周村轉了一遭,驚動了一些早起忙活的人。
鄰里媳婦夜裡吹了小肚子,起來上茅廁,剛到土牆邊,就了見一對人馬提著燈籠走過來,這才記得今是秦家倒葬祖墳的日子,慌得趕緊往回走,無意間卻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孔,把她嚇了一跳,硬是撐著頭皮等到隊伍經過去,才證實了自己的眼睛。
這是一個讓她無法想象的事實,可剛才真真切切的從自己眼前閃過。隊伍走遠了,她不死心,出去繞到房家的土牆豁口。
房家宅院裡黑燈瞎火的,都還在睡著,只有大黑在叫。
她押著嗓子喊了幾聲花臘梅。
花臘梅睡夢中聽到外面有人叫喚,爬起來聆耳細聽,聽出是鄰里媳婦,慌張得穿了衣裳出來,爬到土牆豁口上問:“甚事?”鄰里媳婦說:“你家老二在不?”花臘梅被問得有些莫名其妙,說:“在呀,作甚?”鄰里媳婦說:“我咋看見好像他剛過去。”花臘梅嚇了一跳說:“去哪搭了?”鄰里媳婦搖搖頭說:“我看見他披麻戴孝,給秦家送葬去了。”花臘梅腦裡轟地一下,撒腿跑到上院開了房世英的門,一頭扎進去。炕上沒人,只留著個空被窩。花臘梅跑出窯裡,拉開街門閂,發瘋似的追了出去。
隊伍已快到墓地了。井然有序的隊伍經花臘梅一衝撞有些亂了套,人們都站住了看著她。
房世英一臉表情地看著她過來,閉上了眼。
花臘梅跨步上來,抬手就是一巴掌,怒聲責問:“為甚?到底為甚?”
房世英依舊閉著眼不吭聲。
花臘梅摸了一把淚,轉身跑了。
秦霸川看著花臘梅遠去的身影,會心地笑了。
花臘梅一路哭著跑回來,爬在炕上嗚咽起來。娘也被驚動起來,過來問尋。房世太不知咋了也醒了,坐起來瞅著花臘梅。花臘梅哭著向娘說:“老二給秦家披麻戴孝送葬去了。”娘一聽,心口一陣疼痛,挨著牆壁坐在地上合了眼。花臘梅忙溜下來掐著人中“娘,娘”的喊。房世太好像也看出了不對勁,穿了衣裳下了炕,抓住花臘梅的胳膊高聲問:“咋了?出甚事了?”花臘梅把娘扶到炕上,朝房世太吼道:“老二給人家秦家披麻戴孝送葬去了。”房世太兩眼無神,呆站了半天,突然拉開門走了。
房世太從下院牛圈裡拿了把钁頭,來到街畔的大槐樹下,迎風佇立。晨風習習,吹亂了房世太的頭髮,有點像寒冬臘月裡墓疙堆上枯萎的蒿草。大黑蹲在他的腳下,不住地咬叫。
天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