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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揮手,隨從過來籠上一堆火,火舌嗶嗶啵啵的,明滅不定地照在對面池杳冥波瀾也無的雙眸裡。
“後來廣成王一路勢如破竹,一徑打到京都最後一重防衛蘇陽城,他安撫了百姓,卻驀地停兵不動,傳書皇城,要拿讓帝家小的命,來換他的弟弟、琅三公子的性命。”
“那時我才知道,三公子性命尤存,可惜也算是奄奄一息了。一開始刑部審問琅珂,是要他說出廣成王的所在,他自然不能說,否則也不會在當日捨命相救,但是等到廣成王現身北疆,按兵威脅,讓帝殺了琅溫靖全家,卻依舊留下了琅珂,這其中著實令人難猜。只聽聞,琅三公子在廣成王宣佈叛變之後待遇更為悽慘,幾乎身無完膚,骨碎筋折,而當時的刑部大捕頭——聽說他頗諳於刑訊一道——似乎依然沒有問出他想知道的東西。再後來,便是三公子於獄中聽聞獄卒說起他兄長按兵欲保住他性命之事,據那獄卒後來說起,三公子只是一笑,數月來首次開口說話,言道尊兄瞧小弟這副模樣我兄長還認得出來麼,再之後便含著笑意道既然知曉他已無恙我又何須戀世,話音過後,竟再無聲息。”仲逸風長嘆一聲,“他倒也算是個漢子,只是未免忒婆媽了一些。”
他又言道:“那些獄卒看他走得淒涼,便稟明瞭上司後悄悄聚眾商議著買匹上好素帛,至少可以讓這個世家公子走得不那樣難堪,然而在脫掉他身上破碎衫子的時候,卻在亂草臥榻處翻出一塊布帛,其上血跡斑駁,”這時他頓住了,卻抬頭看著池杳冥,淡淡地問道,“池公子可知上面寫了什麼?”
“哦?”像是剛剛被打斷了聆聽的興致,池杳冥緩了緩神,才道,“樓主就別賣關子,在下長居於幽冥谷那般閉塞之地,樓主方才這些話都當成是軼聞來聽,又豈能知道那上面寫了什麼。”
仲逸風的笑意裡有些審度,“池公子又自謙了,何況如今昔日的廣成王早已君臨天下,追封三公子為沁嵐王,功德遠近皆知,那布帛上的內容也常被拿來於茶肆酒館裡評說誦唸,端的是泣血之言。”他見池杳冥依舊不語,只是盯著他,便挑了挑嘴角,“既如此,池兄且聽我念來。”
火光微微抖動了幾下,青煙繚繞在其上,宛如世事朦朧,異常魅惑悽清,仲逸風的嗓音低緩沉慢,池杳冥端坐在輪椅上,眼眸凝視著夜色裡的一點蒼茫虛空,天際遮掩上了陰霾,些微布著彤雲層層。
“天地不仁尚憐生,人臣盡忠刃加頂
汀寰殿外艾草處,汀蘭池水奈河行
畫棟雕樑繁華盛,千年滄桑大夢中
憐我眾生螻蟻命,刀下皆為觳觫材
忠者,魂飛;義者,魄散
仁義禮智道誠信,俱作無常鬼魅冤!
荒冢野寂魂歸所,太陰慘淡熒惑冥
赤血漂杵怨難訴,此魄不過森羅府!
破軍貪狼紫薇道,百縷遺恨怎能平?
但信舉頭三尺神明醒,滌盪這汙濁十丈軟紅明!”
當最後一聲頓住,餘音彷彿仍在迴盪,千里之外的茶肆裡,似乎是同一時刻,同樣的詞句從說書人口中澎湃激昂地誦出,雪緋紅慢慢將額頭埋進袖口,閉上了雙眸。
那時聽父親說過,由於時日過長,血跡早已黯淡,但那字裡傾瀉出的滿腔悲恨俱化作暗紅湧動的浪潮噴薄,讓人不禁想到那鐵鏽斑駁、暗無天日的囹圄之中,在那殘肢斷臂的破敗身軀之後,究竟還隱藏著怎樣的不甘和壓抑。義旗颯颯,滿目悲憤的是今昔孤身隻影的廣成王,身後的皇城城牆,在清晨悽迷的霧靄中顯得消頹破敗,一掃整個光皓王朝昔年的雄風,破軍臨世,帝星飄搖。
琅珂死了,鍾家沒了,她幼年視為珍藏於心底的兩樣東西,同時離她而去,沒有絲毫遺存。那個少年的遺體被獄卒掩埋在京郊亂葬崗上,幾年後她折返回去,但見累丘層層,那些生前落魄無依或是罪行深重之人,無論曾經歷過怎樣的世事,最終都化作那一抔抔黃土,琅珂魂歸何處,早就不可知悉;而鍾家舊宅,與廣成府同樣,早於烈火間化作一片焦土,徒剩嘆息。
時至今日,那野徑芳郊裡的少年,竟連面目也模糊在一切的滄桑之中了。
雪緋紅付了茶資,抖抖衣襟,不理會堂下說書人繼續招攬看客,使足了氣力講得唾沫橫飛,她舉步邁出屋門,眉目間重新籠上一層冷淡,望玄天樓所在走去。
“池公子以為如何?”講畢那段琅三公子的遺言,仲逸風將目光投向池杳冥,唇邊隱約含了一絲笑意。
“不過如此罷了,”池杳冥淡笑回道,“無甚韻腳,也不夠激昂澎湃,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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