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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聽見長生天的召喚,就要回到草原大神的身邊去了。”忽顏微笑著說,“賽師傅告訴我,如果我胸口熱得睡覺都蓋不住被子,那就是我的內臟再也承受不住陽氣了。你看我的血已經不再鮮紅,我的靈魂也快要離開這個身體了!”
“不!父皇,不——”蕭定西咬著牙輕輕哭泣,卻也知道父親所言非虛。他本就是強弩之末的身子,聘原皇宮裡醫生聽說他要帶兵出征,都十分堅決地反對,都認為他不等走到大苑,就會送命。蕭定西陪著父親前來,不就是被父親說服了嗎?一輩子征戰的狼王,不願意死在床上,他要最後一次感受戰火。
出發之前,蕭定西已經想過現在這個情況,這是無數個設想之一,並沒有出乎他的預料。他嘴上說著不,眼睛裡卻已經流露出哀傷的神色了。
兩條幹枯的手臂將他攬在懷中,蕭定西渾身一顫。忽顏不是個慈祥的父親,只有在自己很小很小的時候,他才記得父親擁抱過他。
忽顏在他耳邊輕聲笑:“呵呵……賀蘭勃!父皇現在不會死,我不會丟下你在大苑。不管怎麼樣,我也會支撐到將你們都平安送回西瞻的那一刻!”
蕭定西終於哽咽出聲。小時候,父親是他眼中最強壯的勇士,是最兇猛的狼王。父親的雙臂之間,組成天下最平安的港灣。可如今,這兩條手臂枯瘦得甚至連擁抱他都要微微顫抖。
蕭定西伸出手,反抱住懷中衰老的身軀,他恨不能將自己的血肉分給對方一半,填滿那個骨架仍然粗大,卻已經沒有肌肉的身體。
忽顏輕輕掙開,道:“好了,你不是小孩子了。我有些話要說給你聽。”他在氈榻邊緣尋找一個支撐身體的地方靠了過去,輕輕一笑,道:“賀蘭勃,你是不是覺得父皇很固執很愚蠢,明知部屬士兵打不下陳平關了,卻還逼著他們去送死?”
剛說了一句話,忽顏又開始聲嘶力竭地咳嗽起來,一聲一聲如同沉重的鼓點,彷彿要把內臟都咳出口腔。
蕭定西給他順著背,搖頭道:“沒有!父皇,沒有!父皇怎麼會愚蠢?父皇這一輩子打過多少勝仗!我只是覺得我們西瞻計程車兵損失太大,就算拿下陳平關也得不償失。”
忽顏笑著擺擺手:“你不用安慰我。我的金帳距離陳平關也只是半日路程,這五天來,每天都能聽見西瞻士兵的慘叫聲。賀蘭勃,你覺得我像在驅趕他們去送死嗎?”
蕭定西遲疑很久,終於輕輕點頭。
他一點頭,忽顏立即咧嘴笑了:“你說對了,實際上,我就是在驅趕他們去送死!”剛剛咳過血的口腔沒有漱過,牙齒舌頭上都是血,他看上去就像一個吃人的老鬼。
蕭定西駭然望著父親,判斷他說出這話的時候,腦筋是不是還清楚。
忽顏輕輕嘆息一聲:“他們必須死!在聘原被圍的訊息傳來那一刻,咳咳咳……我就決定了,他們必須死!”
他又開始咳嗽:“我們急著撤軍……咳咳咳……他們不死……咳咳……如果他們不死,咱們又必須立刻撤軍,各部族撈不到便宜,肯定一回到草原便要造反。”
他用盡所有的力氣咳嗽著,話語在一連串劇烈的咳嗽聲中顯得十分細小,要非常仔細才能聽見:“咳咳咳……我不得不削弱他們,不得不讓他們永遠沒有我們蕭氏一族強大,否則……咳咳咳,否則……我們西瞻,就不能持續輝煌了!”
蕭定西露出不忍的神色:“可是父皇,他們都是我們的屬臣,都是聽從我們西瞻的朋友啊。他們死了,大苑不就高興了嗎?”
“朋友?呵呵……如果阿蘇勒在這裡,一定不會像你這樣說。咳咳……賀蘭勃,你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孩子,所以……父皇也不想……咳……讓你知道那麼多,你回去之後,可以找你的弟弟阿蘇勒,問問他,咳咳咳……西瞻這兩百年的歷史上,部落叛變有多少次,我們故意削弱一個部落有多少次。西瞻能從一個和可賀敦、薛延陀沒有多大區別的部落到建立一個統治草原的兩百年國家……又怎麼可能沒做過壞事?至於……咳咳咳……大苑,中原人總不會把事情做絕,就算他們打了……咳咳……勝仗,可真要深入草原……就會……咳咳咳……有無數人攔阻。只要我們退回去,中原人是沒有能力追過來的。威脅我們的還是身邊這些……朋友!聘原被圍,我們無力壓制部落叛亂……所以,必須藉著大苑人的手,替我們留下這些朋友!”
蕭定西神情恍惚,呆呆看著父親,許久才道:“可是……父皇,我們在這裡耽擱,削弱的不只是部屬,我們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我們的聘原還在危險之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