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鐐銬,起身時,手指粗的鐵鏈交碰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他定定的站了一會兒,脊背挺直,忽然對著裕王便是一拜,沉聲道:“罪臣右都御史兼兵部右侍郎張經,拜見裕王殿下。”
裕王微有吃驚:“你認得本王?”
張經垂頭道:“臣往年在京,曾有緣見過殿下幾面。”
裕王想起張經往日威風,微有唏噓,到底還是沒有再問下去,只是轉回話題:“你可知本王今日為何來此?”
“罪臣困於陋室,上有雷霆之怒,性命不過旦夕。殿下冒險來探,想來也是有要事相詢。”他仰頭看了看裕王神色,忽然露出些許灑然笑容,淡淡言道,“臣福建侯官人;正德十二年進士,由文入武,半輩子都是在戰場上過的。兩廣、三邊的軍務,臣都管過。東南六省的軍務,陛下也曾託於臣手。現今耳順之年,陷於獄中,上不知天、下不知地,自身難保,不知有何事煩擾殿下?”
裕王看了看跪坐在地上的張經,忽然神色一肅,拂了拂袍角,不顧地下的塵灰,順勢坐在了下去,正好就在張經對面,抬起雙目與他平視。裕王沉吟片刻,還是認真說道:“本王從未出過京,東南之事多是耳聞,心中甚憂。如今倭寇其勢洶洶,朝中議論不休。本王左思右想,還是想來問一問張大人。還請先生教我!”
張經聞言微覺訝意,定定的看著裕王,一動不動的看著,那雙蒼老渾濁的眼中竟是怔怔的落下兩行淚來:“殿下能有此心,臣,臣……”他端正身子,鄭重一拜,“臣死而無憾。”
裕王頗有些受寵若驚,想要躲開卻沒能躲開,面上羞紅只得吶吶道:“大人多禮了。”
張經坐正身子,端正了面色,正色道:“陛下派臣入東南掌管六省軍務,為的是蕩平倭寇,靖平邊患。臣眼見東南百姓流離之苦,家破人亡之痛,感同身受,亦是一心期盼能夠早日驅除倭寇,還東南一個太平。可臣入東南後才知倭寇之患實非一夕可平。”他頓了頓,低聲道,“倭寇一路燒殺擄掠,其勢極盛,舟有數百,眾且鉅萬,勢力雄大。而我大明的江南衛所,軍隊上下早已聞倭寇之名而喪膽,將不知兵,兵不曾練,一戰便潰。我堂堂大明,竟是無一可用之兵!”
說到最後一句,張經仿若見到了初入江南的一幕幕景象,只覺錐心之痛,痛不欲生,便是連聲音都啞了下去:“臣受聖上欽命,總督六省軍務,竟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倭寇侵我國土,戮我子民。臣羞且愧,枕戈待旦,不敢有一日鬆懈。這幾年來,臣選將調兵,一心練兵,集中兵力,只待良機殺倭寇之勢,振己方士氣,絕賊寇窺視之念……”
裕王聽到此處,微微點頭:“將軍一片苦心,軍民上下必是念在心裡。”
張經聞言萬般皆浮心頭,重又落淚,嚎啕大哭道:“罪臣微薄之軀,死則死矣,不足道哉。可臣一去,軍心必將不穩,廣西狼兵亦要離心,東南上下數年之苦心,今朝得來之大勝,毀於一旦矣。倭寇再起,生靈塗炭,東南百姓再無一日安枕。臣有罪!臣心痛啊……”
他已然年過六十,鬚髮皆白,猶如白霜。此時獄中痛哭便如稚齡孩童一般,不顧儀態、不顧滿地塵土,錘心錘肺,無法自己。
裕王心頭一酸,說不出什麼滋味,垂首低聲道:“有功而不賞,是朝廷辜負大人你了。”
張經抹了抹眼淚,握住裕王的手,咬牙道:“殿下,這世上沒有辜負或是不辜負。臣為大明江山,天下百姓,萬死亦是不辭。只盼著殿下能記得今日臣之所言,關心東南局勢,徐徐而圖,莫要逞一時之快。再有,東南之地,官商勾結、官匪勾結,形勢之險惡難以想象,若要理清,絕非一夕之功,還望殿下多多費心,莫要被奸人矇蔽。”他頓了頓,又道,“臣去後,胡宗憲可擔大任。”
裕王聞言面色一變,不由道:“那胡宗憲與趙文華沆瀣一氣,此次大人入獄,少不得有他之功。大人未免太看得起他了。”
張經搖了搖頭,仰頭去看牢房邊上骯髒漆黑的牆壁,低低道:“此人外圓內方,雖善逢迎、有機心卻也知兵事,明事理,乃是統兵之人。臣往日裡剛愎自用,得罪權貴,才有今日之禍,悔之晚矣。胡宗憲若能得上心,才有施為餘地,才能謀東南日後之事。殿下,您久居京城,少見外人,臣有一言可諫‘黃河長江,濁者亦可灌溉,清者亦會氾濫,要緊的是一個用字——為君者,識人善用,方為上計’。”
裕王把那話在心裡唸叨了一遍,心中微微一動卻沒有說什麼。他點了點頭,鄭重道:“本王記下來。”
張經含淚而笑,抬起眼仔仔細細的端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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