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第3/4 頁)
的廢人。雖有夫妻名分,卻什麼都做不了,更不能有性生活,白白耽誤到老死的那天。她是怕,我的人生,因為她而毀了。可她要明白——是我先毀了她的人生。”
“但那是個意外。”
“要不是那塊墜落的玻璃,如今我也不至於如此吧?到底誰欠誰的?你能說清楚嗎?”
“抱歉。”
“整個夏天,她一直在趕我走,但我賴著不走。我這計程車的生意,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很快連車隊的錢都交不出了。她說——如果,我真的喜歡她,就請幫助她自殺。”
“她想要安樂死?”
“這幾個月,我始終想一個問題,這樣下去的話,對她對我來說,究竟算是什麼?當她知道了所有秘密,當她明白已過去了十九年,當她發現外面世界真實的模樣?”
“你被她說服了?”
“是的。”
“我想,她也是為了給你解脫。”
“好多次,我從她的屋子離開,走出百花深處衚衕,溜達半個鐘頭,穿過無數迷宮般的巷子,到後海邊上,看著一池綠水,就想要跳下去。可,我又想,要是我也死了,冬妮婭怎麼活下去?”
“你做出了選擇?”
“她說,想去海邊看看。今天,早上,我用薄荷味的香波,為她洗乾淨長髮,穿上藍白色水兵服,淺灰色短裙,帶花邊短襪,還笨手笨腳幫她梳了大辮子。避開大雜院裡的耳目,我把她抱上車——抱歉,還是你現在坐的位置。我帶她出北京,沿著高速開到秦皇島北戴河。我把計程車停在海邊,摟著她,坐在岩石上,讓海風吹溼她的眼睛。她說,長這麼大,還從沒看到過海,如果現在死了的話,會很滿足。”
“別!”
幾乎要抓破自己的大腿,我真想把耳朵捂起來,他卻自顧自地說下去:“我的雙手哆嗦,掏出一瓶安眠藥,冬妮婭全部吃了下去。昏睡之前,她對著我的耳朵說——土豪,下輩子,我們再做朋友吧。我點點頭,很想說聲對不起,但,我沉默著,給了她一個微笑,看著她熟睡的臉,漸漸變得蒼白……”
面對這樣的情節,我無法驗明真偽。緊握門把,身體僵直地向前傾,看著開計程車的殺人犯。
“聽我說——我掏出第二瓶安眠藥,仰起脖子,倒入喉中。我抱著冬妮婭,聽著她的心跳,還有溫暖而小巧的胸口。我也睡著了。”
我剛想脫口而出“殉情”二字,但看著身邊這個男人,心底微涼——如果,他已殉情自殺而死,那麼眼前的他又是誰?
“馮唐”轉頭看我,幽靈般說:“然而,當我醒來,已是傍晚,夕陽從背後照著大海,我發現自己依然活著。地上滿是我的嘔吐物,胃裡難受得要死——我恨自己為什沒死。”
“她呢?冬妮婭?”
車速隨之減慢,他說:“她——沒有呼吸,沒有心跳,身體還是微熱,軟綿綿的,似乎輕了幾兩,也許剛死去。”
明白了,這是兩個人相約自殺,而女的死了,男的卻意外倖存。據說很多殉情都是這種結果。
“對不起,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有死。為什麼讓我一個人活下來?但是,她只想要自己死,希望我正常地活下去。這一切全怨我,是我瞞著冬妮婭,準備跟她共赴黃泉。”
這些話,他說得異常平靜,卻讓聽的人毛骨悚然,我強迫自己故作鎮定:“你怎麼處理屍體的?”
“我對自己還活著而很內疚。但是,我沒有嘗試再死第二次,因為我想在此之前,先把冬妮婭帶回北京。當我進了三環,發現各處堵車,在工體北路掉頭,恰好到長虹橋邊,就遇見了你。”
“停車!”
不敢再想下去了,如果,這是真的。
“馮唐”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卻問了個不搭界的問題:“朋友,你看過《紅與黑》嗎?”
“問這幹嗎?看過。”
“還記得結尾嗎?”
“結尾?於連不是死了嗎?”
“嗯,他死在斷頭臺上。而在這個世界上,唯一愛他的人,是瑪蒂爾德小姐,她抱走了於連的人頭,來到他指定的山洞裡埋了。”
“不要再說了,求求你!”
我沒有幽閉恐懼症,但此刻,對於這個計程車的封閉空間,卻是如此害怕。
你也能猜到——冬妮婭,嚴格來說,是她的屍體,就在這輛車的後備箱裡。
“地安門到了。”
計程車開過十字路口,停在路北側的一家風箏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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