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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軍猛攻上海,突然遭遇劇烈的風雪,黃浦江冰封直至次年正月十四日才融化。寒冬拯救了盤踞上海的洋鬼子,無數太平軍戰士變成冰雕凍死在郊外,否則上海早就被忠王李秀成攻克了。最近的一次是光緒十八年,十二月初二,上海的最低氣溫零下十二攝氏度,徐家彙枳雪深達三十厘米,黃浦江蘇州河全部結冰,‘累日不開,經旬不解’,這件事距今已有一百二十多年了……”
肖皚給我看他抄錄在手機裡的資料。
他把半個身子探出欄杆,最大限度接近黃浦江冰面,大聲說:“所以啊,我和白雪一樣固執,一輩子都在等待今晚的降臨。”
“白雪!”
肖皚突然尖叫,不是內心呼喚,也不是低溫下的幻覺——而是在黃浦江對面,浦東陸家嘴那邊,距離江岸不過十來米,雪白如鏡的冰面上,有個姑娘正在滑冰。
真——的——是——白——雪——啊——
就像二十年前,上海市普陀區五一中學,初二(2)班的白雪公主。依然高挑與苗條,兩條細長有力的腿,裹著白色的滑雪衫,腳上穿著冰刀鞋。
冰刀鞋。
黃浦江上的白雪公主。
她在冰封的江面上隨心所欲,西岸外灘的古老建築,東岸陸家嘴的摩天大廈,變成鋼鐵與水泥的白色山谷。風雪吹亂她的頭髮,江兩岸無數的觀眾,正在欣賞她的冰刀鞋。
我的初中同學肖皚,為最漫長的這一夜,已足足等待了二十年。
他不想只做觀眾。
白雪公主近在眼前,小矮人Come On Baby!
肖皚掙脫我的阻攔,整個人翻越欄杆,縱身一躍,跳下黃浦江。
我惶恐地把頭探下江面,他並未摔死或淹死,而是雙腳打滑地站在冰面上,向我揮舞勝利的手勢,燈光照亮小小的個頭。
”快回來啊!”四周響起警察的高音喇叭,呵斥在黃浦江冰面上的人立刻回來。
但他不在乎,從外灘向陸家嘴跑去,踩著幾小時前還是滔滔江水,而今卻是晶瑩剔透的冰面。白雪就在對面,腳踩鋒利的冰刀鞋,冰面上劃出兩道清晰的印子,穿花繞步出一組神秘圖形。
白雪公主和她的一個小矮人。
空曠的黃浦江上,除了被困住的船隻,就只剩下他倆了。這一夜,冰面上的世界很大很大,又彷彿小得微不足道,如果她是白雪的話。
肖皚接連摔了好幾個跟頭,額頭在堅硬的冰面上磕出了血。除了鮮紅的血,還有眼淚在飛。
凌晨四點,身後的海關大廈鐘樓敲響。亞洲第一大鐘,響起《東方紅》旋律,幾十年來從未晚點,小半個上海都能聽到。而我親愛的同學,已經衝到黃浦江江心,正對著蘇州河口最寬闊的那方冰面。
還差幾十米,就要觸控到記憶中的白雪了。
黃浦江上的玄春子,嘴裡歡快地哼著——
這就是我要的冰刀鞋,一步兩步,一步兩步,一步一步似爪牙,似魔鬼的步伐,摩擦摩擦,摩擦摩擦,在這光滑的地上,摩擦摩擦,摩擦摩擦……
女孩才意識到背後有人,冰刀九十度垂直,站定在冰面上回頭。
她看到了他,依稀,似曾,相識……
突然,他腳下的冰面撕開一道細細的裂縫。
玄春子驚恐地尖叫,在東北長大的她,清楚這意味著出大事了!
肖皚也感到危險,但不知怎麼辦。轉眼間,裂縫變成無數道細紋,化作一張密密的“蛛網”。
一片大大的雪花,墜落到眼底。他並不管腳下變化,繼續向白雪走去。玄春子繼續尖叫,撒開一雙冰刀,往陸家嘴岸上逃命般滑去。
似魔鬼的步伐,摩擦摩擦,摩擦摩擦……
男人的兩條腿,自然追不上女孩的兩隻冰刀。
黃浦江兩岸,成千上萬圍觀的人,一齊發出尖叫、咆哮,或祈禱。
四分之一秒後,肖皚腳下的冰面碎了。
等到我重新睜開眼睛,冰封的黃浦江上只剩個大窟窿,翻騰著水汽。
再見,我的同學肖皚。
黃浦江底,平日混濁的泥水,在冰冷中清澈了許多,他竟能看清水下的一切——在一團古老的淤泥間,閃過某種微亮的光,那是女孩飄揚的髮絲,烏黑絲綢般鮮豔奪目,栩栩如生,好看得很…
你好,白雪公主。
你好,小矮人。
白雪在水底微笑著,還是穿著那件白色的滑雪衫,腦後扎著俏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