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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一陣風吹開了窗戶,我被打了一臉的雨。
有個男人幫我們關緊了窗,就是一直在角落裡吃蔥油拌麵的那個。
“謝謝啊。”
但他默不作聲,徑直坐到我們的桌子邊。他看上去三十多歲,穿著筆挺的襯衫,胸口彆著醫生常用的鋼筆,頭髮梳理得整整齊齊,伸出一隻骨節細長的手,伴著雨點有節奏地敲打桌面。
“晚上好,我是這家醫院的醫生,你們剛才所說的抗美,是我負責主治的病人。“
男人用極快的語速說話,就像大多數醫生那樣。他冰冷的目光掃視桌上的每個人,彷彿我們個個都有嚴重的精神疾病。大家不約而同地低頭,只有我迎著他的目光。
我懂了,晚餐,才剛剛開始。
小餐館裡沉默無聲許久,還是青青阿姨先開口,“醫生啊,真是太巧了,請問啊,我們抗美什麼時候能醫好呢?”
“告訴你一個好訊息和一個壞訊息,你要先聽哪一個?”
暈,這個醫生很有九十年代港劇的風格,小東阿姨算是見多識廣,淺淺笑道:“請先說壞訊息吧,醫生,我們一把年紀了,有心理承受能力的。”
“壞訊息就是抗美的精神分裂症一輩子都治不好了。”
“唉,真是可憐啊。”青青阿姨掏出面巾紙,擦了擦眼角。
“好訊息呢?”我媽問。
“也是抗美的精神分裂症一輩子都治不好了。”
這種回答讓人憤怒,青青阿姨瞪了瞪眼睛,“這算什麼好訊息?拜託哦,你是醫生哎,怎麼能說這種沒良心的話?”
“抱歉,但對你們來說,這就是好訊息。”
醫生看著我媽、青青阿姨和小東阿姨,唯獨跳過了我的眼睛。
“你想說什麼?有話就請直說。”還是小東阿姨鎮得住場面。
醫生點點頭,坐到我們中間,左邊是我們母子,右邊是青青阿姨和小東阿姨。燈光照在他的頭頂,烏黑的頭髮泛出幾點油光。耳邊全是風雨呼嘯,屋頂像被冰雹砸得砰砰作響,隨時可能被掀飛掉。
他先看著我媽,還是保持禮貌地說:“除了這位阿姨以外,我想請問另外兩位阿姨,你們都和抗美參加過一九七七年恢復的第一屆高考吧。“
她們三人不約而同地點頭。
我只知道,我媽沒有參加過正式高考,至於她的三個閨蜜,我則是一無所知。畢竟,一九七七年啊,世界上還沒有我呢,哪怕連個胚胎都不是。
醫生繼續說下去:“小東、青青,當時,你們兩個都和抗美一起在崇明島上插隊落戶,因為農場經常收不到信,而農場領導強烈反對知青參加高考,擔心你們萬一被錄取的話,會搞得大家人心渙散。所以,錄取通知書極有可能被農場扣壓,因此在高考報名填寫地址時,你們都填了在市區的地址——而且,是同一個地址。”
他掏出口袋裡的小記事本,翻到其中寫滿字的一頁,輕聲念出:“天潼路799弄59號。”
我記得,這是今天在精神病院,抗美說過的僅有的一一句話。
我還記得,這是我外公外婆家的地址,小時候我曾住過好幾年。
媽媽點頭承認,“是,那是我家的地址。”
小東阿姨接著說:“抗美家裡兄弟姐妹多,他們的關係素來不和,以前郵件和包裹寄到家裡,凡是寫她名字的,大部分都會遺失,或者乾脆被別人拿走,為此她不知跟家裡吵過多少回。”
“其實,我家裡也有過這種情況,那年頭很普遍的。”青青阿姨也插了一句。
醫生雙手托腮看著大家,說:“完全可以理解,小東、青青,你們和抗美填寫的都是天潼路799弄59號。因為,那是你們最親密的朋友的地址,而她恰好沒有參加這次高考.而她家只有她一個女兒,絕對不會出現郵件遺失的情況。”
“你怎麼知道那麼多?”
媽媽雖然沒說出口,眼神卻是充滿疑問,我也很想把醫生逼到牆角問一問。
“讓我來說吧,”小東阿姨打破了這個尷尬,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大家都很信任你媽媽,你媽媽的家啊,有前後兩間,還有小閣樓。加上你外公外婆,總共只有三口人。在當時的上海,算是居住條件不錯的了。而我和青青、抗美三個呢,家裡兄弟姐妹一大堆,光我就有五個妹妹,上面還有哥哥嫂嫂.他們又生了三個孩子,全都擠在一個房間裡。當我去崇明島插隊落戶時,家裡真是鬆了口氣呢。駿駿,你可不知道,那時候,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