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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讓自己不那麼悲傷,我也躺進這個冰櫃,蜷縮成她說過的那種姿態。重新關緊冰櫃的門,讓冷氣環繞著四周。但我不是屍體,活人終究怕冷,就算穿著再厚的衣服,很快凍出鼻涕。冰櫃的燈光照亮我,我帶著一臺手機,無數個充電寶,默默開啟微信,用流量刷朋友圈,與新認識的屍體朋友們打招呼、聊天、點贊、評論、搶紅包……
親愛的屍體朋友們啊,我很想擁抱你們每一個人,無論你們是冰冷還是熾熱,我只想感受你們活著的時候所有的喜怒哀樂,與家人共度的每時每刻。在與這個世界離別的時刻,前往另一個世界的途中,有我這樣的好朋友相伴,你一定不會孤單,也不會恐懼,而是面帶微笑,還有幸福淚光,就像每一個春天的黎明。
然而,我在冰櫃裡躲藏了不到兩個鐘頭,就感覺電源插頭被人拔了,機器噪音歸於平靜,代之以紛亂的腳步聲,響起一個大媽的咒罵,冰櫃門開啟了。
CNM的!哪兒來的精神病?買不起棺材啊?幹嗎拔我的充電器,還讓不讓人玩朋友圈了?
大媽的雙手孔武有力,準確地擰住我的耳朵,將我整個人拖出冰櫃。
對不起,我無法解釋我的行為,總之被食品廠值班的大媽扔到了大街上。她警告我要是再敢來食品廠的話,就通知火葬場把我拉去燒了。
凌晨三點,氣溫下降到零度,月光如同屍體的眼睛。我跟所有失戀的男孩們一樣,躺在冰冷的街頭,伸開雙手,淚流滿面。
這天早上,巡邏的警察發現了我,將我帶到派出所,想要確定我是不是精神病人,或者是流浪乞討人員。
最後,有個看起來像是警官的人,要求我說清楚一切的來龍去脈。因為我是在食品廠門口被發現的,警官調查了食品廠的值班大媽,確認我是從冰櫃裡被扔出來的。
“你為什麼躺在那個冰櫃裡?”
面對嚴厲的警官,我不敢說,因為害怕一旦說出口,就真的會被關進精神病院。這倒沒什麼了不起的,但我的手機會被沒收,就再也不能在我的屍體朋友圈裡玩了。
在派出所裡被審問了一天多,我終於保住了自己的秘密,也成功地證明我與某樁兇殺案無關,至少我以前沒來過這座城市,就消除了我是同案犯的可能。
那是特大連環強姦殺人案,因犯罪嫌疑人拒捕被擊斃而聞名。最後一個受害者,名字裡有個“倩”,是個女高中生,晚自習路上被劫持,被強姦後頭部遭到猛擊。根據辦案的警察判斷,兇手誤以為殺死了被害人,將她赤身裸體運走,藏在生鮮食品加工廠的冰櫃裡。昏迷了二十四小時,女高中生被食品廠的值班大媽發現,緊急送到醫院,尚有微弱的生命體徵。
女孩還活著,醫生說這是一個奇蹟。
但她再沒醒來過。大腦受了致命傷,在冰櫃裡的二十四小時,嚴重傷害了中樞神經。這座小城市的醫療條件很爛,爸爸媽媽決心拯救女兒的生命,把她送到大城市的醫院。
她第一次來到上海,昏迷中轉人全國聞名的腦外科病房。經過專家會診,判斷她的生命只能延續十來天,頂多一個月,算是燒高香了。幾個月後,女孩不知從哪來的力量,熬過了最艱難的階段。病房裡常堆滿鮮花,許多網友想來看她一眼,但被院方拒絕。除了父母家屬,只有醫學專家可以進入病房,但也提不出什麼治療方案,只能聽天由命,看這姑娘的造化了。
於是,名叫小倩的女孩,昏迷了一年半以上,經歷兩個夏天和一個冬天。漫長的五百六十多天,她全在上海的醫院度過。
對我來說,這是一次命中註定的相遇——那家腦外科醫院,就在我家小區斜對面,距離不過一百米。每個深夜,我趴著窗臺眺望外面的夜色,都能看見住院部的幾排燈光,也許她就躺在其中一扇窗後。
二○一五年十二月二十四日,這是她昏迷的第五百六十五天,我離開案發地的小城,坐了三小時的大巴,再換乘七百二十公里的高鐵,回到上海虹橋高鐵站,打了七十七塊錢計程車,直奔我家門口的腦外科醫院。這裡有個大腦結構圖的雕塑—— 製作這尊雕塑的藝術家,也是根據屍體標本做出來的吧,我的大腦下意識地在想。清晨七點,醫院大廳立著一棵聖誕樹,兩個小護士戴著聖誕老人的紅帽子。我走進醫院的九樓,那間被鮮花包圍的病房,來看她。
她醒了。
小倩,你穿著白色病號服,留著一頭病人常有的短髮,正在病床邊沿站起來。護士攙扶著你的胳膊,幫助你艱難地保持平衡,還有個康復治療的架子,讓你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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