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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沫躺在藤椅上面,淡定地將兩把劍拔出來,要阿阮把那純金鑲玉的劍鞘處理掉,出去換成現銀。
“趙尹這種貨色,而且眼睛還瞎了,一雙死魚眼。她居然還真的和他成婚,還付你酬金,好稀奇。”阿阮把劍鞘拿在手心,撇嘴表示不解。
“我給了她一個知根知底,而且可以控制的幫手。”蘇沫輕輕搖著蒲扇,“你不明白,趙姑娘想要的,其實從來不是她的三哥。”
阿阮有些明白,又好像不明白,歪著頭,還想說些什麼,門外木牌卻突然篤篤被敲了兩聲。
有個人穿著黑衣,大晴的天打著一把大黑傘站在門口,眉眼沒法看清,只露出兩片緋色的唇,輕聲慢語地說:“老闆,我要買香。”
蘇沫的神色這時居然少見地微變了變。
“白如雪。他就是我的仇家,之前我沒打過的那個。”未幾,蘇沫朝向阿阮,淡淡地道。
琉璃瓦
文/吳沉水
一、易主
公侯府大堂倒塌的時候,莫林只來得及趁亂摸了一塊琉璃瓦殘片。
那琉璃瓦有竹青的底子,襯著油綠剪邊,陽光下一照,便好似春日下碧綠深潭邊攢了些過冬的水草,又宛若婦人頭頂的珠翠旁添了孔雀花鈿。
想當年,偌大的京城找不出第二個王公貴族家的房頂上蓋有這樣的瓦片。不單顏色亮,還因胚底比別的瓦來得輕透,弧度也較別的彎,一大片鋪上屋頂,望過去鱗次櫛比,宛若碧濤疊浪。
據言,老公侯有日喝醉了酒,瞧著那一片綠汪汪的屋頂與杯中物無異,大笑之下,賜名“蘭醑”。這名字美則美矣,然鮮有人用,京中匠人們仍願喚它的諢名“郡主蘭”,因這種瓦片造出來就是為了賀老公侯弄瓦之喜。
斗轉星移間,多少年過去了,朝堂政局朝夕更迭,昔日王孫,今朝流民,一道聖旨下來,曾位極人臣的老公侯被除爵下獄,府內財物盡數抄沒歸公。公侯一脈的門生故吏樹倒猢猻散,那亭臺樓閣、畫舫舟船俱做了野狐窩烏鴉巢。
莫林原以為物是人非,這琉璃瓦好歹能比人捱得住歲月。哪知道此間新主人乃一介武夫,平生最看不得公侯人家這等溢於言表的富麗堂皇,一聲令下,整座大堂都被推倒剷平。
覆巢之下無完卵,更何況區區幾片瓦哉?
琉璃瓦,琉璃瓦,可不就是合了“流離”二字?與流離相伴的,通常還有顛沛,還有骨肉分離,還有種種不足為外人道的苦楚。
這樣的東西,好看歸好看,只是若無點兒皇家氣派做底子,真是誰家用了誰家晦氣。
莫林撿琉璃瓦那日原本豔陽高照,臨到嬰兒臂粗的繩索繞著堂上樑柱要拉倒時,忽自西北方刮來一陣大風,登時雲厚蔽天,幾不可見日。眾人紛紛變了臉色,有膽小的匠人連聲高喊:“老侯爺顯靈了……”
眾人皆驚慌失措,唯獨莫林迎風而立,嗤之以鼻。她心中暗道:這宅子中的怨氣果然日久年深,只是再怨又如何?真個有本事就該化作厲鬼,血刃仇家方大快人心。化作一陣風又有何用?那新主子若真有幾分魄力,該倒塌的,還是會倒塌。
她尚未尋思完,果真聽見一聲洪鐘般的喝令:“何人膽敢在此散佈謠言,擾亂軍心?”
這一聲喝中氣太足,震得眾人耳朵嗡嗡作響,莫林循著那聲望去,只見一排親兵侍衛簇擁著一個男子快步趕來。大冷天的,這男子卻只著單衣,且不過是件粗布單衣,他身量高大,莫林只瞧見一個背影,卻有些疑惑,心道:“這人怕不是公侯府新主人的管事?”
那男子隨之斥道:“青天白日哪來的鬼?還不快快動手,若再胡言亂語,延誤工期,休怪爺的刀劍無情!”
敢在將軍府裡稱爺的,恐怕除了將軍本人,再無其他。莫林瞧了一會兒卻暗自嗤笑,心忖這點兒小事都要親力親為,這將軍到底是貧寒出身,不懂高門宅院自有高門宅院的規矩,這立威便是立了,也落了下乘。
眾匠人唯唯諾諾,不敢多言,只是你看我我看你,遲遲未有一人上前拽那繩索。那將軍當眾人還是怕幽冥之事,“刷”地一下拔出佩劍,哂笑道:“怕他個鳥!今日這屋是拆定了,敢擋者殺無赦!別說區區厲鬼,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得照拆不誤!”
他回頭瞥了一眼身邊的親兵,用劍一指,下令道:“拆!”
眾親兵一哄而上,拉住繩索用力往外拽,匠人們此刻也不好乾站著,紛紛上前從旁協力,就這麼蠻力拉拽,不出一頓飯的工夫,轟隆巨響中,老公侯府的大堂分崩離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