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第1/4 頁)
下巴抵在她頭頂上,她的髮髻還沒拆,簪子貼著他的臉頰,一片冰涼。他摸索著拔下來,隨手一扔,可能撞在燻爐上了,叮地一聲脆響。
“咱們小時候多好。”他夢囈似的說,“我還記得母后大行,我整夜跪在梓宮前,是你一直陪著我……這麼多年了,我從來沒忘。”
星河心頭惘惘的,想起那時候,記憶很清晰,就像昨天發生的一樣。
她進宮那年,恭皇后的病就已經很重了,幾乎不怎麼見人。延捱了兩年多藥石無醫,終於還是撒手去了。太子失去母親,並不像那些嬌生慣養的少年,悲傷、恐懼、慌不擇路。他甚至沒有去投靠那個唯一能撐腰的母舅,在皇帝悲傷過度的時候,平靜地過問皇后喪禮的所有事項,包括擬定諡號、舉喪停靈及陵寢安排。星河日夜伴在他身邊,沒有看見他流一滴淚,彼時她年少,不明白他為什麼不哭,想必是和皇后不太親的緣故。後來皇后梓宮送進殯宮,她隨他去立政殿見皇帝,隔著殿門聽見他哭得震心。她悄悄從檻窗開啟的縫隙裡看進去,他和信王抱著恭皇后的畫像跪在皇帝跟前,撕心裂肺地說,“兒子們從此沒有娘了,孤木難以成林,皇父國事鉅萬,能庇佑兒子們到幾時?”幾句話說得皇帝淚水長流,把兄弟倆抱進懷裡好生寬慰了一番,“沒有娘,你們還有爹,皇父在,世上沒人敢動你們分毫。”
所以左昭儀長久不能稱心如願,癥結還是在這裡,太子先她一步斷絕了她的後路。為免新後對皇太子不利,皇帝情願坤位懸空,也不能讓太子受委屈。
一位皇帝,八年來頂著各方奏請不改初心,這份情義確實難得。偏愛太子當然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宮裡當差的人再多,聖躬一旦違和,衣不解帶侍奉左右的必定是他。孝心固然是真的,謀策也不是點綴。病中的人心腸最軟,這時候倘或被別人佔了先機,一樣的兒子,誰是手心,誰又是手背呢?
她沉浸在往事裡,也沒覺得被他摟著有什麼不對,只是抬頭問:“主子想念先皇后了?”
這個話題有點傷感,太子嗯了聲,嗡噥的鼻音,貼在她額上,“我希望我的母親還活著,就算分離十年、二十年,只要有一天能見上一面,我也足了。”
這麼說來她會親,他去湊熱鬧,也不光因為他老謀深算。星河畢竟是個姑娘,姑娘即便看慣了權力場上的勾心鬥角,總有一處柔軟是磨不滅澆不爛的。
她環過手臂,在他背上拍了拍,“我不怪您攪了我的會親了,您也別兜那麼大的圈子解釋,弄得我心裡怪難受的。”
太子一聽長嘆:“你可真會給自己找臉,我壓根兒沒那意思。”
然後不約而同把手撤走,兩個人直挺挺仰天躺著,頗有同床異夢的況味。
沉默良久,太子忽然開口:“星河,將來不論走多遠,我希望你有良心,記得咱們交過心,是朋友。”
她閉上了眼,“您不是我朋友,是我主子。我為您效犬馬之勞,都是我份內的事。您用不著和我套近乎,有什麼示下,直接吩咐就成。”
太子本想煽一下情的,結果被她回了個倒噎氣。想想罷了,處了這些年,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氣。她恭敬起來恭敬,不恭敬起來能給你心窩上頂個淤青。
窗戶外頭風聲呼嘯,一床被臥兩個人蓋,離得又遠,像是不夠用了。太子想了個轍,把被褥橫過來,往她那邊拽了拽。
“你夜裡不打呼嚕吧?”他說,“打呼嚕我睡不著。”
那正好,星河忙道:“我向來一個人睡,怎麼知道自己打不打呼嚕!要不您睡吧,我回值房去。”
太子說也成,“這樣吧,今兒夜裡你上夜,上夜不許睡,就不怕打呼嚕了。”
她眨巴一下眼睛,這不是又被坑了嗎?上過夜的人都知道,大冬天裡整宿不睡是什麼滋味。後半夜冷得哆嗦,可以容你席地而坐,但不能東倒西歪、不能打盹兒、不能走動,一呆就是一整夜。第二天渾身骨頭都散架了,什麼都甭幹,只想找床,那滋味當真不好受。
星河從入東宮以來,只上過兩回夜,都是在大行皇后舉喪期間。到如今時隔七八年,自覺老胳膊老腿經不得了,掂量再三,磨磨蹭蹭道:“怪冷的,還要穿衣裳呢……我在床上上夜吧,您夜裡口渴了叫我。”
太子瞥了那朦朧的輪廓一眼,背過身去譏嘲:“擎小兒一道長大的,大了心就變了……回頭要封太子妃,我怕不習慣,借你先使使。別多心,我對你沒什麼興致……戳在眼窩子裡十來年,就是個天仙也看膩了,你想什麼呢!”
反正就是想得美,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