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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知道她滿肚子牢騷,由她發洩兩句。
這時候司禮的太監在門上喊話,說外命婦有考邑號者,準赴皇太后所居宮殿門,進名參賀。於是烏泱泱的人群瞬間安靜下來,彼此按著品級序列,一步一步隨引路的慢慢騰挪。就日殿到興慶宮不過千餘步的距離,整整走了將近三柱香。
入內闈,女官們侍立兩旁,內外命婦整齊列隊,在大殿前的廣場上伏地三跪九叩。太陽緩緩升起來,金色的芒,如水一樣瀰漫過命婦們的博鬢霞帔,真紅大袖衣的袖籠舒展開,平整鋪在漢白玉磚上,像殘缺的蝶翅。一簇簇團花,一道道環佩,在寒冷的冬日也顯得蕭條。太后坐在廊廡下的寶座上,下垂的腮肉不堪歲月的拉扯,盛裝之下有了奉先殿裡,歷朝壽終正寢的皇后才有的氣象。
司禮太監高聲唱禮,命婦們直身又匍匐,反倒是她們這些女官們,最初磕過頭後,便退到一旁無所事事了。
左昭儀依舊在內命婦的首位,她是統領後宮的人,即便是右昭儀,也得錯後她半個身位。離皇后寶座一步之遙,倘或沒有暇齡公主那攤子爛事兒,接下去接受叩拜的就是她。星河有些憐憫地看著她,她滿面肅穆的時候臉是僵硬的,年輕的時候相當豔麗,有了些歲數後,豔麗便愈發向刻薄靠攏了。
這時候最難熬的就是她,德不配位,身後的每一道目光都帶著嘲諷,芒刺一樣刺痛她的脊樑。她咬著牙,唇角帶著倔強的弧度,不到最後絕不認輸。
皇太后的身體一向不太好,又常年習慣了清靜,宮裡亂糟糟全是人,令她很不耐煩。儀式走過了,她長出一口氣,偏頭吩咐身邊長御,該散就散了吧。如親戚串門子一樣,沒有來了就走的道理,皇帝晚間款待臣僚,皇太后午間款待諸命婦們。
筵席設在山池院,那是個有山有水的精緻庭院,靜靜坐落在太極宮一隅,離內重門又很近,方便往來。
星河送她母親過園子,偏頭瞧見茵陳也挽著她母親,唉聲嘆氣講述宮裡如何不好,她如何想家。好在有星河姐姐幫襯她,否則她才不管臉面不臉面,就要自請還家。
她母親管她叫“血祖宗”,應該是比“活祖宗”更進一層的稱呼,壓著聲說:“可不敢,回來仔細你爹打斷你的腿。”
茵陳哭喪著臉,嘀嘀咕咕埋怨,宿太太聽後淡淡一笑,照這城府看,對星河是構不成威脅了。
一行人往山池院去,內命婦們拉幫結派,以往左昭儀眾星拱月的待遇沒有了,只餘小魚小蝦兩三隻,還圍在她身旁。眼瞧漸漸走近,宿太太迎了上去,滿臉含笑道:“一直想來給娘娘請安,總也沒個機會。上回娘娘託人轉交的石斛我收著了,多謝娘娘惦記我。我們星河在宮裡,多蒙娘娘照應,她年輕不懂事,宮裡宮外兩頭跑,難免有不周全的地方。娘娘要是瞧她哪裡做得不好,只管狠狠教訓她,小孩兒嘛,不打不成器……”
關於上眼藥這種事,對府門裡的太太來說是拿手好戲,星河拽了拽她母親衣角,示意她別太過了,畢竟立後詔書還沒下,誰也不知道最後結果如何,萬一皇帝迷了心竅,那後面的路就不好走了。
“臣還得伺候太子殿下奉天殿祭奠先皇后,就先告退了。”她向左昭儀行禮,又向她母親揖手,寒暄兩句,藉故退出了山池院。
院外的石階上,正遇見姍姍來遲的右昭儀,一個宮女攙扶著,走得不慌不忙。星河頓住腳,向她行禮如儀,她仰頭看見,笑道:“昨兒在金水河邊,我瞧著身形彷彿像宿大人,果然是的吧?”
星河說是,“臣從太極殿出來,上北宮看景兒來了,恰好巧遇娘娘。”說著呵腰垂手,上前攙扶她。
右昭儀滿臉受之有愧的神情,“大人是東宮的女官,原不屬北宮,我這樣不鹹不淡的人,哪配得你這麼客套。”
星河莞爾道:“娘娘這話可折煞臣了,您是內廷品級最高的,誰敢拿娘娘不放在眼裡?昨兒太子爺還和臣提起娘娘,說小時候上娘娘宮裡瞧延齡公主,娘娘給蒸兒糕吃,那滋味兒到現在都沒忘。只是後來先皇后升遐,他搬進了東宮,少陽院也不常住了,和娘娘一里一里遠了,心裡很是難過。”
右昭儀聽了,惘惘的模樣,“虧太子爺,還記得那時候的事兒呢。先皇后在時,和我情分頗深的,太子和延齡也一處玩到十來歲……”
星河忙接了話茬,“太子爺說了,先皇后不在了,其實他心裡敬愛娘娘,每常看見